长安城宣阳坊
中午还没到，一处没有门匾的宅子里，已经血流成河了。
宣阳坊与平康坊一墙之隔，平康坊多是青楼勾栏，而宣阳坊则是赌坊邻立，也是众多帮派的大本营所在地。
只要是在长安城里有些名气和实力的帮派，都会在宣阳坊占个地立个旗，这叫牌面，也是衡量一个帮派有没有影响力的象征。
首先宣阳坊的房价不便宜，没有点财力的购置不起，光是这个就能分辨帮派的财务状况是否达标了。
而且距离京兆府府衙不远，在这有个驻地，随时能知道京兆府的动态，还能方便孝敬京兆府的官老爷。
混迹绿林黑道可不是能打能杀就能出头的，要是上面的人没打点好，随时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都不用金吾卫了，就是那些衙役加上不良人都能把他尽数剿灭了。
正在血战的双方很是奇怪，一方是手持各种奇形怪状武器的市井泼皮，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但是战斗力看上去却是十分拉垮。
反观另一方，老少都有，穿着也着实奇怪，有平民打扮普通人，也有老农打扮的乡下汉子，还有身穿绸缎的富泰公子，不过他们的武器却都是统一的制式长刀。
战斗的结果也很奇怪，那些人高马大的泼皮混子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死伤也十分之多。
“我们服了，不过我们无冤无仇，就算死也要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见大势已去，混子中领头的头目大喝一声。
随着他声音落下，两方人马暂时的停了手，
就在头目心中一松，觉得有机会能谈谈的可能时，
对面那个看似领头的年轻人却是一口血痰吐地上，又高喊了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这些渣滓，全杀了一个都不冤枉，早完早收工。“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赤裸裸的绞杀，
最后仅仅付出了三人轻伤，就把对面帮派的人给屠戮殆尽。
”队长，这帮畜生还关着几个女孩。”
一个清点战利品的队员回来回报，
”都带出来吧。“
不多时，五个衣着单薄的小娘子哭哭啼啼的被带了出来，被冷风吹得都瑟瑟发抖。
不过大部分看见满地的死尸，都浑身发软的瘫倒坐到了地上。
”你们现在自由了，可以离开了。“
王碧君没有问她们的来历，也没有问她们有什么打算，毕竟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解救人质，只是需要收拢帮派。
至于为什么不留活口全部都杀了，是因为第一战既要打出名头，还要让别人搞不清楚他们到底什么来历。
”大人，我们没地方去，您就收留我们嘛？您放心，我们能干活。\"
“对，我们能干活，给口饭吃就行，您别赶我们走。”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女人非但没有感激涕零的感谢，反而都小心翼翼的祈求着王碧君把她们留下。
王碧君皱眉，十分不解为什么她们不愿意离开。
”你们就甘愿待着这贼窝也不愿回家？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就要留下，就不怕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当年家乡大旱，我们都是逃荒逃到长安的，为了活命，自愿卖身为奴的，也不知道家人们还活着没有。虽然。。虽然这里过得不好，但是也至少不会饿死。而且我们都没有身体文书，出了这个门也会被那些不良人给抓了，我们又不会什么营生，也没有栖身之地，还求大人收留。“
领头年纪稍大，看上去约有四十岁的女子上前一步，述说了起来。
”每人分她们五两银子，让她们离开。”
王碧君没有继续和她们聊下去，直接吩咐起了队员，
但是小娘子们却是不干了，齐齐在王碧君面前跪下
“大人，您就留下我们吧，我们能干活，洗衣做饭都干得很好的，就算大人要侍寝，我们也是愿意的。”
见状王碧君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到如果放她们离开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是个麻烦。
”行吧，你们就留下，但是不准离开这个宅子，听明白了吗？\"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规规矩矩的。“
小娘子们连连磕头表示感谢。
”别跪着了，起来吧，你们之中谁对这个帮派比较了解的。“
小娘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年长的女子身上，
不过王碧君没有立即询问的意思，反而和队员吩咐道
”给她们找些厚实衣服。“
女人们肚子又传来咕咕的声音，
“顺便搞点饭菜。”
“是，队长。”
年长女人见王碧君愿意收留她们，又如此在意她们的感受，着实不像是个坏人，小心的开口
\"大人想了解什么？“
”你叫什么？“
”我叫牙娟儿。“
”这个帮派在长安城里是干什么的？“
”大人连他们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把他们全杀了？“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让你问我。“
王碧君语气变得生冷，无论对方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古代的投影碎片意识，他都没有过任何的怜悯之心，任务才是第一位的，他也不在意她们的生死，但是为了任务，他才妥协而已。
“大人勿怪，是我多嘴了，这个帮派叫清渠帮，老大叫马大友，就是那个。”
女人指着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那个帮派头目，
“他们主要做的是在城里收粪。”
“什么，收粪的能在这里买宅子？”
王碧君第一次对自己的消息来源感觉到诧异，居然不是’黑社会‘，而是环保工作者？
“他们不收粪，但是所有来城里收粪的人都要给他们交钱，坊间茅坑满了，也要给他们钱才有人敢上门帮他们清理茅坑。不然的话，都会被他们。。。”
这下王碧君听明白了，这个清渠帮就是长安城里的粪霸组织。
唐朝时候，粪便也是重要的生产资料，乡下田地收成好不好肥料也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乡下村落之间为了一些牛粪归属都有可能发生村子之间的械斗，何况是富含’营养‘的人粪。
没有清渠帮的时候，都是那个村子里在城里哪个坊有熟人，就能获得那个坊的粪便归属权，属于互利互惠，乡下村民为城里人清理粪坑就能获得肥料。
但是清渠帮的出现，两头吃，让两边都要付出代价，才能获得自己所需的。
别小看了长安城里粪便的产量，一百零八个坊，不算皇宫里的人，老百姓的人口就有八十多万。
每天从村民和坊间获得的收益也是很可观的。
“就没人管？”
“管不了，万年县的曲县尉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传闻说背后还有大官护持着他们。”
“大官？还有吃捞粪这碗饭的大官，真他么的贱啊。除了那个什么曲县尉，他还和什么官面上的人物有来往？”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只知道那个曲县尉和他有来往。”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会弹琵琶，他们喝酒时候会让我弹琴助兴。”
“你不是说你们是逃荒时候自愿卖身的？一个村姑如何会弹琵琶？”
王碧君发现了年长女子话里的漏洞，质疑道
“大人，我和她们不同，我也是逃荒来的不假，但我何曾说过我是村姑，当年家乡旱灾，什么都吃完了，流民难民裹挟一气，家中财货粮食也全被哄抢一空，父母夫婿也因此丧命，我也是拼着一口气才苟延残喘苟活至今。”
“拼一口气？”
“对，我拼着一口气就是为了来长安，面见圣人，让他给我主持公道的。”
“那刚才放你离开，你又不走，不想见圣人了？”
“大人以为圣人是我想见就能见的吗？我也去过承天门，想去敲登闻鼓，可我还未能走近，就被那是守城门的甲士给驱赶走了。”
“就算你见到了又如何，天降灾害，流民暴乱，他又怎么能给你公道。”
“天灾只是其一，如果不是齐王胡作非为，非但不肯开仓放粮，还让人四处扑杀流民，根本不会导致难民成灾。”
听到的消息越多，王碧君脑子越乱，这个齐王又是什么玩意，唐朝也和明朝一样，荒唐王爷那么多的吗？
”算了，我不想听，你的冤情也不是我能插手的，留下你可以，但是不能给我们惹麻烦，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牙鹃儿面露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王碧君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达官贵人才能穿戴的，对听到马老大和曲县尉有关系后又没有任何的忌惮。
她本来还期望能从王碧君博取同情，哪怕有些许机会也好，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队员这时也拿来一堆大饼和一囊清水，小娘子们见状也不矜持了，纷纷大快朵颐。
”平时他们都不让你们吃饱饭？\"
\"马老大。。说不。。不能让我们吃太饱，不然就会动别的心思。“
其中一个小娘子嘴里塞得满满的，但还是回答了王碧君的问题。
”那他们都让你们干些什么活？“
小娘子们沉默了，只剩吭哧吭哧的吃饼声。
王碧君拍了下额头，想起了刚才她们说的话，想必除了让她们发泄兽欲，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作用了，轻叹一声，没有再问她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