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雪的“言灵”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
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墨玄”脆弱的精神防线。
那股力量并非粗暴的攻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直抵灵魂本源的引导与质问。
“墨玄”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
那些属于渡鸦的记忆。
那些被她刻意压抑和遗忘的痛苦、绝望、不甘,此刻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
疯狂地撕咬着她的意识。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瞳孔失去了焦点。
仿佛灵魂正在被抽离。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那个被深埋在心底的名字,那个代表着她真实身份的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本能也在抵抗着。
那是“墨玄”这个新生人格的求生欲,是她对左祈那份纯粹爱恋的执着,是她不愿面对残酷现实的逃避。
我不要....我不要。
明明说好了.......明明说好了会帮我获得幸福。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要这样.....
渡鸦....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会帮我获得幸福.....
两种力量在她的意识中激烈地碰撞、撕扯,让她痛苦不堪。
“墨玄……墨玄你怎么了?”
左祈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担忧。
他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却又有些犹豫,生怕自己的举动会让她更加难受。
“墨玄”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她的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带着一丝玩味的……
或者说是茫然的弧度。
此刻,在不远处的房间门后,李牧寒、姜槐、陆七等人也正紧张地注视着客厅里发生的一切。
他们屏住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说……”
林子雨看着这胶着的场面,小声嘀咕道。
“‘言灵’这么厉害,那干嘛不一开始就直接用‘言灵’形态来战斗?直接把那个‘墨玄’人格给抹除了不就完事了?费这么大劲干嘛?”
姜槐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以为‘言灵’是万能的吗?雏雪虽然可以影响甚至操控他人的心智,但那也要看对象和具体情况。”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现在的渡鸦,她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墨玄’这个新生人格,是她在绝望中为了自我保护而产生的。”
“可以说,这层‘墨玄’的外壳,是她最后的防御机制。”
“如果一开始就直接动用‘言灵’的强大力量,强行去剥离或者攻击‘墨玄’,很可能会触发她更深层次的自我毁灭倾向,导致她彻底摧毁自己的两个人格,变成一个真正的……空壳。”
李牧寒点了点头补充道。
“所以,之前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温馨的聚会,还是看似胡闹的国王游戏。”
“其实都是梦梦和雏雪精心设计的‘前戏’。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让她内心的防御机制暂时降低。”
“让‘墨玄’这个人格能够更充分地展露出来,同时也让渡鸦本身的意识暂时沉睡下去,避免直接的冲突和对抗。”
“而现在。”
李牧寒的目光再次投向客厅中央那两个纠缠的身影,眼神变得复杂。
“现在,才是真正的关键时刻。雏雪的‘言灵’,并非是要抹杀‘墨玄’,而是要……唤醒沉睡的渡鸦。”
“让她明白,她到底是谁。”
“也要让左祈明白,他深爱着的妻子,那个与他经历过生死考验、刻骨铭心的女人,不是这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墨玄’,而是那个坚韧、果敢、内心充满了伤痛却依旧不屈的……渡鸦。”
门后的几人陷入了沉默,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梦梦轻轻地走到痛苦不堪的“墨玄”身边,蹲下身子。
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动作,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声音如同春雨般滋润,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继续对她进行着心理暗示。
“没事的……放松……不要害怕……感受你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雏雪也在暗中持续地运用着“言灵”的力量。
试图压制住那个顽固的“墨玄”人格。
为渡鸦本体意识的苏醒创造机会。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雏雪的预料。
她没想到。
“墨玄”这个人格……她的求生欲望,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对左祈那份近乎偏执的爱意,竟然会如此的强烈和深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雏雪的眉头紧紧蹙起,心中充满了困惑。
按理来说,“墨玄”只是渡鸦根据自己记忆中的原型。
在极端压力下创造出来的一个虚幻的灵魂投影。
她对左祈所有的情感,都应该是建立在渡鸦的记忆和认知之上。
是一种被“设定”好的程序。
那为什么现在……
这个“程序”竟然展现出了如此强烈的自主意识和情感浓度?
难道说……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雏雪的脑海。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了同样眉头紧锁的梦梦。
梦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与雏雪对视一眼,然后凝重地点了点头。
“左池医生!”
雏雪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现在必须立刻解除催眠和言灵状态!”
正在一旁焦急观望的左池闻言,虽然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出于对雏雪和梦梦专业性的信任,他立刻反应过来,意识到情况可能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上前,试图将情绪激动,一心只想冲向“墨玄”的左祈带离现场。
“放开我!你们要对墨玄做什么?!墨玄!墨玄!”
左祈拼命地挣扎着,双眼通红,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莎夏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和左池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几乎失去理智的左祈强行带出了别墅。
客厅内,随着左祈的离开,梦梦和雏雪立刻用各自的手段。
迅速解除了对“墨玄”的心理暗示和“言灵”压制。
然而,预想中渡鸦意识的苏醒并没有发生。
反而,在外界的压力骤然消失之后,“墨玄”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浸湿了精致的妆容。
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爱他……我爱左祈……我那么爱他……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啊……求求你们……不要让我消失……”
她的哭声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剜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梦梦再次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用一种更加轻柔、更加具有包容性的声音,一点一点地进行着安抚性的心理暗示。
试图让她混乱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雏雪也收起了之前那种带有压迫性的“言灵”之力,转而用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
引导着她那濒临崩溃的人格,帮助它慢慢地稳定下来,避免其彻底消散。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墨玄”的哭喊声渐渐低了下去,剧烈颤抖的身体也逐渐平复了一些。
她依旧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肩膀微微抽动着,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而又可怜。
虽然“墨玄”的情绪暂时稳定了下来,但梦梦和雏雪的脸上,表情却都异常的凝重。
她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忧虑。
事情,似乎比她们最初预想的,要复杂得多,也……棘手得多。
夜深了,“墨玄”在梦梦和雏雪的安抚下,终于在客房里沉沉睡去。
她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睡梦中依旧紧蹙着眉头,似乎还在经历着某种痛苦的挣扎。
客厅里,气氛有些凝重。
众人围坐在一起,表情各异,但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雏雪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凝重。
“事情……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缓缓说道。
“原本,我以为渡鸦至少还掌控着两个人格中的主动权,‘墨玄’只是她为了逃避现实而创造出来的一个‘避风港’。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
“渡鸦似乎已经渐渐变成了那个被动的副人格……而且,她在两个人格中的影响力,已经变得非常非常小了。”
“这意味着。”
雏雪的声音更加低沉。
“如果我们现在强行想要抹除‘墨玄’的人格,渡鸦很可能会……玉石俱焚,与‘墨玄’一同消失。”
梦梦一边在手中的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着什么。
一边蹙眉说道。
“这种情况……在临床案例中确实非常罕见。主副人格发生易位,甚至主人格被自己创造出来的副人格压制到如此地步……这几乎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她抬起头,眼神中也充满了困惑。
“一般来说,主人格对于自身精神世界的掌控权是绝对的。”
“即便是她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彻底抹除掉另一个人格,也不应该会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人格反过来夺取了身体和意识的控制权才对……除非……”
“除非……是渡鸦自愿的。”
姜槐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
众人闻言,都陷入了沉默。
这个可能性,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结合刚才“墨玄”那近乎疯狂的执念和渡鸦的毫无反抗。
似乎又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常越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和自责的神色。
“抱歉……这件事情,可能……可能与我有关。”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或许……或许是我之前多次……想要抹除掉渡鸦存在的痕迹,让她彻底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不应该存在的、应该消失的人……所以,她才会……才会主动放弃……”
林泽端着几杯刚泡好的咖啡走了过来,分别递给众人。
她脸上带着一贯的职业性微笑,试图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
“不管怎么说,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怨天尤人也于事无补。梦梦,依你看,现在还有什么好的解决方式吗?”
梦梦接过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沉吟片刻说道。
“嗯……或许……可以尝试采用‘入梦’的形式……直接进入渡鸦小姐的精神世界,与她的潜意识进行沟通。”
她顿了顿,语气又带着一丝不确定。
“但是……正如雏雪小姐所说,现在渡鸦小姐的精神世界应该非常混乱和脆弱。”
“而且,如果真的像姜老师猜测的那样,她是主动放弃了控制权……我……我也不确定,是否能够找到好的办法,安全地从梦境里把她的本体意识带出来。”
“对左祈的爱……”
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夏玥,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夏玥被众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继续说道。
“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们对左祈的爱。”
她叹了口气。
“不管是渡鸦也好,还是那个被创造出来的‘墨玄’也好,她们……她们都被这种爱,深深地束缚住了。”
“而且……”
夏玥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个被创造出来的‘墨玄’,或许……或许她也是真的爱上了左祈吧。”
“所以,她可能会……可能会对渡鸦说,‘拜托了……请你把左祈让给我吧……求求你了……左祈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获得真正的幸福,他一直以来爱的,都是我,是墨玄,而不是你这个……替代品。’”
夏玥的这番话,让在场的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来,却又并非没有道理。
爱,有时候的确可以成为一种强大到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李牧寒看着自家老婆那副认真分析的样子,忍不住笑着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行啊,夏小玥,看不出来嘛,你这小脑袋瓜里,也不全是浆糊啊,偶尔也能冒出点有深度的想法。”
夏玥没好气地白了李牧寒一眼,拍掉了他的手。
凌依依也叹了口气,深有感触地说道。
“女孩子的心思,本来就很细腻的嘛。就算那个‘墨玄’是被创造出来的,但只要她拥有了情感,拥有了爱,那她……她也是一个女孩子啊……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吧。”
原本以为,在昨晚那番折腾之后,“墨玄”和渡鸦的人格至少能暂时平静一段时间。
让大家有喘息和思考对策的机会。
可谁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就又发生了一件令人心惊胆战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凌依依和陆七放心不下。
便一同前往“墨玄”的住处探望。
他们提着一些水果和营养品,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和支持。
“墨玄”的家里,养着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猫咪。
是一只通体雪白、眼睛像蓝宝石一样的布偶猫。
那是左祈特意送给她的,因为左祈本人非常非常喜欢猫,他觉得有只小猫陪伴着“墨玄”,能让她在自己上班的时候一个人在家不那么孤单。
然而,当陆七和凌依依来到“墨玄”家门口,按了半天门铃,却始终没有人应答。
就在两人有些疑惑,准备打电话联系的时候,突然,从紧闭的房门内,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猫叫声!
那叫声充满了恐惧和痛苦,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陆七心中一紧,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他来不及多想,猛地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门锁上。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应声而开。
眼前的一幕,让陆七和凌依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客厅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一撮撮雪白的猫毛,触目惊心。
而“墨玄”,正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的头发凌乱,眼神空洞,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她的左手里,死死地掐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咪。
小猫咪在她手中无助地挣扎着,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呜咽声。
而她的右手,竟然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刀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正对准了小猫咪脆弱的腹部,眼看就要刺下去。
“你在干什么!”
陆七怒吼一声,像一道离弦的箭般猛地扑了过去。
他一把抓住了“墨玄”握刀的手腕,阻止了那致命的一击。
凌依依也反应迅速,趁着陆七控制住“墨玄”的瞬间,眼疾手快地从她手中抢过了那只已经吓得半死的小猫咪。
直到这时。
“墨玄”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诶……?”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为……为什么……我……”
“冷静一点!你先冷静下来!”
陆七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语气急切而又带着一丝严厉。
凌依依则是抱着那只惊魂未定的小猫咪,迅速离开了这个令人不安的房间。
她需要立刻带小猫咪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
“哐当——”一声,水果刀从“墨玄”无力的手中滑落。
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墨玄”看着地上的刀,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眼神中的茫然和困惑渐渐被无尽的恐惧和绝望所取代。
她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我怎么会……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的哭声充满了自责和痛苦,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
最后,她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崩溃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陆七,声音沙哑而绝望地问道。
“……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啊……?!”
“我……到底是谁啊……?!”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一软,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晕了过去。
陆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避免了她摔倒在地。
看着怀中这个面色苍白、泪流满面的女孩,陆七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恐惧、愤怒、怜悯、无奈……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事情,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