娿神依与阴冥在重伤之后,只能回到青冥宗修养。
两人的伤势都太重,妖异青年的那一眼,就如同是一把无形利刃,斩在了他们的大道之上,恐怕短时间内,都难以恢复了。
而妖异青年的突然降临,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疑惑。
如果说一开始,两人还只是怀疑对方来自方外,那么经历那一眼之后,他们几乎就已经可以肯定,对方就是来自方外。
根据对方身上与林初生相似的妖妄大道,也可以推测出对方所寻之人,大概就是林初生。
而对方身上那股妖妄大道,与林初生最大的不同,就是强大!
甚至于,妖异青年还亲口提到,降临此界的他,不过是一具分身。
其真正的本体,很可能就在方外,必然还要更加强大,到了一个难以揣测的地步!
可对方为何要寻林初生?目的是什么?又是否与林初生有着某种牵连?
这种种的问题,都难以推测出一个答案。
但他们能够确定的是,对方寻林初生的目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又让他们的心中,同时生起强烈的担忧,因为从对方的行为来看,明显是已经找到了林初生所在。
而如今的林初生,正在与第五太然进行一场道争,胜负难分。
妖异青年的加入,会为这场道争带来怎样的变故,最后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就变得更加难以预料了。
尤其是妖异青年所表现出来的不善,让他们的心中都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可被重创的他们,纵使再想做什么,也已经无能为力,只能继续苦等。
最终,在娿神依与阴冥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一个地方,一个宗门,与一个名字。
这个地方、宗门与名字,都是林初生曾在光阴残像中的所见所闻,也曾和他们提到过。
根据所了解的一切,他们已经能够大致猜到,降临分身的妖异青年,很可能就是那位……
“宇内第三荒,妄天宗之主,无妄天!”
而不同于这边,在第九十九层虚空,血红色的道源空间中。
众多星尊盘坐于一团团太阴太阳火之内,在第九星尊的主导下,早已经结成大阵,对吃人星辰展开了深层次的炼化。
还不仅仅是炼化,更是一种转化!
此阵,唤作苍茫星阵,能炼化世间任何星辰,并将之转化为苍茫道星!
可见在大阵的不断炼化下,吃人星辰表面的一片荒土,开始泛起莹莹光芒,发散出属于苍茫的气息,不断蕴生出苍茫大道。
同时,身在星辰内的林初生,也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影响,意识越来越模糊,双眼越来越沉重。
自从被吃入星辰之后,他能用的各种手段,皆已经尝试过,可都没有任何作用。
尤其是从四面八方蔓延来枯黄树枝,将他缠绕,刺入他脑海开始,就让他彻底陷入了绝境。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只能凭借仅剩的一点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的眼皮落下,在心中无力低语。
“还是没能改变那一卦,这场道争,终是以我的落败……收场!”
甚至于,这个收场,还是以最糟糕的方式。
他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大概会被第五太然彻底掌控,最终被其掠夺劫道。
虽说在大战之初,他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也做好了准备,尽可能防止。
可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吃人星辰的出现,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如今落入这般境地,即便他心中再不甘,也已经无计可施。
然而,当他的抵抗越来越弱,就要承受不住那股眼皮的沉重,双眼即将彻底闭合时,他模糊的视线中,竟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在发现这道身影的刹那,林初生瞳孔下意识一凝,让眼前有了一瞬的清明,也终于看清了那道身影。
大概是因为这道身影的突然出现,让他过于震惊,不知从哪又迸发出一股新力,以至于他欲要闭合的双眼,猛地睁大。
他苍白干裂的嘴唇轻颤,传出了极度微弱的声音。
“乌……”
可又因为他已经太过虚弱,只能勉强说出一个字,唯有一双眼,还死死盯着前方。
只见,在林初生的不远处,正站着一位瘦如枯槁的老者,其双眼微微凹陷,脸上皱纹极深,发丝如枯草,老得已经不成样子。
可老者的身躯却站得很直,同样注视着眼前青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望穿生死的平静。
以及那平静中,一抹深深的期许,与一抹斑驳的复杂。
“小畜生,许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老者轻声开口,声音落到了林初生的耳中,在他脑海中回荡。
林初生瞳孔再震,眼前的一切彻底清晰,清晰到他甚至可以看清老人脸上的每一丝皱纹,似岁月刀刻,如老树年轮。
他更能看清老人脸上的神情,看到那份熟悉的期许与复杂。
这位老人,不再是尘大师,不再是皇天古帝。
他是乌先生,乌何有!
乌何有一步步走向林初生,直至走到他面前,近看青年时,老脸上平静的神色,才更多转化为了柔和,露出微笑,缓声开口。
“又落入困境了吗?”
乌何有的声音很苍老,却无比熟悉,让林初生的双眼,都出现了微微的恍惚,似一下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座山上,回到了那个木屋前,古松下。
在很是年少时,乌先生与林初生一起生活,教他读书习字,也教他翻山越岭。
乌先生总会让林初生在傍晚时,在教完林初生读书习字后,让他去翻周围的大山。
林初生那时还小,不清楚乌先生为何要让他这么做,不过他向来听乌先生的话,将之视作自己最亲近的人,所以便照着做了。
在凡人的眼中,那些大山,充满了险峻坎坷,一开始时,林初生连一座大山都翻不过去。
或是被崎岖坎坷所阻,或是被山间野兽所袭,时常落入困境,进退两难。
不过每一次落入困境,乌先生都会出现,以口传的方式,让林初生自己解围后,才会带着他回往木屋。
乌先生总对他说:“小畜生,你要记住,人生总会落入困境,等到了那个时候,能帮你的,就只有你自己。”
渐渐地,随着林初生年岁不断增长,也随着他翻山的次数越来越多,他逐渐翻遍了周围的数十座大山,遇到的困境也越来越少,即便遇到,也都能自己解决。
直至后来,乌先生离世,留在山中,林初生则孤身入世后,方才明白,乌先生为何要让他翻山越岭。
因为若非经历那些翻山时的困境,又不断靠自己解决困境,或许在他入世的几年里,早已经成了一堆黄土。
翻山时所遇的困境,与尘世间人心的困境,根本无法相比。
正因如此,哪怕林初生并不聪明,也能在入世几年间,靠着自己解决一个又一个困境,最终在那片阴冥之地,存活下来。
如今,再次深陷困境,再次听到乌先生的话,让林初生只觉,恍若回到了从前。
而乌先生,也还是如从前一样,并没有直接助林初生脱离困境,帮他去摆脱那些扶桑树枝的缠绕束缚。
只见在他的手中,忽然取出了一片黑色的竹简。
那枚竹简,林初生见过,在阴冥之地,入道之初,将死之际,他在自己的泥丸宫中见过。
只是,其上篆刻的经文,有所不同。
吾愿如劫,众生修天地之道,应永劫而常在,轮回无量方寸间,彼愿者天。
这是曾经林初生泥丸宫内黑色竹简篆刻的经文。
此刻乌先生手中黑色竹简篆刻的经文,则如下:
吾愿如劫,众生入天地难出,应永劫难渡,知轮回难断,不得超脱之道,彼愿者天!
乌何有在拿出竹简的同时,他眼眸中期许的光芒,也前所未有的明亮,脸上和蔼的微笑,都因此淡化了几分,复杂也更深。
他再次缓声开口:“小畜生,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其实我应该对你说一声抱歉,赋予了你生命,也让你成了我手中,一枚如愿的棋子。”
“若有朝一日,你也抬不了头,见不了天,希望你……不要怨我!”
林初生听着乌先生的话,逐渐红了双眼。
此刻的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当初留在了上古一寸光阴中,留在了古帝身旁已经死去多年的乌先生,为何会复生,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甚至于,对方为何会说,自己是他手中一枚如愿的棋子,林初生都没有去想。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他无数次地忆及自己与乌先生在山上的一切,早已经从乌先生每次看自己时,都会露出期许又复杂的神色中,就已经明白一点。
乌先生赋予他生命,或许也有着属于乌先生自己的目的。
可即便如此,乌先生在林初生的心中位置,也从未改变,仍然是那个教他道理,看他和蔼的老人。
林初生将恩情看得很重,最重者,莫过于乌先生。
那份待他的和善,更骗不了人。
所以就算乌先生带着某种目的,林初生也认。
他记得尘大师自乌先生体内苏醒时,就曾说过,他还能再次见到乌先生,也一直在等。
或许等再见面时,林初生会向乌先生问个清楚。
只是林初生没想到,对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会说最后一次相见。
乌先生看着林初生那已经通红的双眼,神色间的期许暗淡下去,转而只剩下亲切和蔼,笑着说道:“我名乌何有,终究要归于那无何有之乡,你无需为我感到难过,此乃我之愿。”
他说着,将手握黑色竹简的手缓缓抬起,以竹简一端,点在了林初生的眉心。
“而你的路,还长!若等到哪天,看不到前路了,再来寻我吧。”
话落同时,乌何有的手也随之前伸,黑色的竹简便跟着自林初生的眉心,没入进去。
直至整片黑色竹简,完全没入林初生的眉心时,他整个人剧烈一震,终而闭上了双眼。
在闭上双眼之后,林初生看上去格外安静,如同陷入了沉睡。
可在他的脑海之中,却有着巨大的动静,黑色竹简在不断震颤,其上金色的经文,在不断闪烁,传出一阵阵唯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体内世界。
“吾愿如劫,众生修天地之道,应永劫而常在,轮回无量方寸间,彼愿者天。”
“吾愿如劫,众生入天地难出,应永劫难渡,知轮回难断,不得超脱之道,彼愿者天。”
那一阵接一阵的道音,在不断回荡之下,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声势越来越大,逐渐声浪滚滚,怒波滔滔。
最终,如同是化作了一声接一声的嘶吼,似成千上万道不同的声音,因为生于天地,难渡永劫,难断轮回,不得超脱,从而涌现出无尽不甘,在林初生的脑海中疯狂咆哮。
而那每一声咆哮,都会激荡起异常浓郁的妖妄大道。
此刻林初生的体内,就好似被开启了一汪泉眼,有无穷无尽的妖妄大道,疯狂自泉眼中喷涌出来。
在他的体外世界,乌何有依然还站在其的面前,注视青年良久良久,忽有种如释重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笑意。
“终是用你的一生,囚禁了他的一生,乌老前辈!”
忽然,在乌何有的体内,同样响起了一道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叹息之声。
乌何有低声说道:“但囚不了他,才是我之愿,此愿……如劫!”
终而,他缓缓转身,不再去看身后的青年一眼,朝着远方走去。
直至他消失许久之后,整个吃人星辰,连着近乎浩瀚无垠的星辰体内世界,都开始剧烈震荡。
如同是有人在星辰之外,给予了星辰沉重一击。
而在世界动荡的刹那,林初生双眼的眼皮,也随之一跳,仿佛有了欲要睁开的征兆。
同时,一股无法形容其厚重的妖妄因果,也自林初生的体内,轰然爆发。
仿佛刹那之间,这股妖妄因果,就已经弥漫了整个吃人星辰体内世界,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