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空间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李琟和星种站在全息地图前,沉默地消化着通往“寂静之墓”的残酷路径。那条蜿蜒曲折、标记着无数危险符号的古老勘探巷道,像一条钻入地狱深处的垂死蠕虫,每一处转折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陷阱或彻底的死路。
“结构坍塌率预估37.6%,”星种冰冷的合成音分析着数据,“‘蔓延’污染浓度在标记为‘节点K-7’、‘竖井Alpha’以及最终接近‘寂静之墓’入口的区域达到峰值,超过我们此前遭遇‘扞卫者’时的环境读数。时空扭曲指数……无法用现有物理模型完全描述,存在现实稳定性丧失的风险。”
李琟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片被高亮、标注为“重力异常区”的扭曲地带,那里的巷道线条呈现出不自然的断裂和重叠。“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对付物理上的障碍和‘蔓延’的怪物,还可能遇到……空间本身的问题?”
“正确。局部重力方向突变、空间折叠或断裂、时间流速异常……皆有可能。根据最后一次探测数据,‘寂静之墓’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现实薄弱点。”
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李琟的心脏。这几乎是一条十死无生的路。但当他抬头,看到中央那幽蓝色、缓缓旋转的“旧代达罗斯枢纽”核心,感受到这片古老堡垒在“摇篮”协议下维持的、岌岌可危的稳定时,他知道,没有退路。外面的世界正在崩坏,这里的宁静只是假象,是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平息。
“我们需要最大化利用这里的资源,”李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工坊里还有什么我们能用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一人一机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工作。星种将自己连接到数据终端,全力加载并优化那份“起源石”能量特征的滤波算法,同时尝试将复杂的地图数据与自身的导航系统深度整合,并标记出几个可能存在替代路线的区域。
李琟则再次深入那个小型工坊。他找到了几块虽然古老但能量密度极高的备用电池,替换了自身防护服和武器能量匣中即将耗尽的旧电池。他还发现了一些质地奇特、带有微弱能量阻尼效果的金属箔片,尝试着将它们加固在防护服的关键部位,希望能对“蔓延”的能量侵蚀起到一丝防御作用。工坊角落的一个密封柜里,甚至还有几支标签模糊、但扫描显示仍具活性的高浓度抗辐射和神经稳定剂,李琟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收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在一个废弃的维护机器人残骸上,拆下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多频段环境传感器阵列,经过星种的改造和适配,成功加载到了星种的机体上,极大地增强了对复杂环境,尤其是异常能量和时空扰动的探测能力。
“我的动力恢复至78%,结构完整性91%,传感器阵列升级完毕。滤波算法加载完成,理论探测半径在无严重干扰环境下约为500米。”星种报告道。
李琟清点着自己的装备:能量步枪充能完毕,但弹药有限;几枚高爆能量手雷;一把近战用的高周波匕首;防护服状态良好,生命维持系统预计能支撑更长时间;还有那些宝贵的医疗用品和营养剂。
“我们准备好了吗?”李琟看着星种,语气平静。
“从物资和装备角度,已达到在当前条件下可优化的极限。”星种回答,“生存概率无法精确计算,但远低于安全阈值。”
“那就够了。”李琟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那宁静而宏大的环形空间,以及中央那象征着旧时代辉煌与灾难根源的幽蓝色光结构体。“我们出发。”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走向那扇非金非石的大门。门依旧敞开着那条缝隙,仿佛巨兽冷漠凝视的眼眸。
【重返地狱】
当李琟和星种跨出大门,回到那条冰冷死寂的通道时,身后的巨门无声无息地迅速闭合,严丝合缝,再次恢复了那面光滑如镜、毫无生气的状态。门上锚与蛇的符号闪烁着苍白色的光晕,仿佛他们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同时,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合成音最后一次响起:
【临时权限冻结。祝你们……能找到‘火种’。】
随后,一切联系中断,只剩下通道中永恒的黑暗和寒冷,以及他们自己呼吸和移动时发出的、被无限放大的细微声响。
“权限已冻结,与枢纽的联系中断。”星种确认道,传感器光芒在黑暗中扫视,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启动环境扫描……通道结构稳定,未检测到 immediate威胁。根据地图,我们需要原路返回至主通道坍塌点附近,寻找一条向下的、标记为‘备用通风管道Z-11’的入口。”
回头路同样充满危险。Gamma节点的自毁和“扞卫者”的战斗可能引来了其他东西,或者触发了某些不稳定的结构。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和臭氧的味道,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蔓延”的、如同金属锈蚀又带着生物腐败的怪异气息。通道墙壁上,那些原本暗淡的、类似真菌的磷光似乎变得更加活跃,蠕动的速度加快,光芒也透出一种不祥的、偏向幽绿的色调。
“环境‘蔓延’背景辐射强度正在缓慢上升,”星种警告,“推测有活跃的‘蔓延’实体在附近区域活动。”
果然,在接近主通道坍塌区域时,他们听到了细微的、如同无数节肢动物爬行的窸窣声。星种的传感器立刻锁定声音来源——从一片坍塌的混凝土和扭曲钢筋的缝隙中,涌出了一群东西。
它们不再是之前遇到的那种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扞卫者”,而是更加小型的、形态各异的扭曲造物。有些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甲壳闪烁着幽光的昆虫,有些则像是融化的血肉与金属机械的拙劣拼凑体,共同点是它们都散发着浓郁的普绪克罗素能量的污染气息,以及那种毫不掩饰的、对一切非我族类的吞噬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