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伦夫人从宫中回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心神不宁地下了马车，脚步虚浮地走向府门。
门房见她面色苍白，忙上前搀扶，却被她摆手拒绝。
“老爷在哪？”她声音沙哑地问。
“老爷在书房，大少爷和二少爷也在。”
福伦夫人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装，这才向书房走去。
她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将决定她两个儿子的命运。
书房内，福伦正襟危坐，尔康和尔泰分别站在两侧，气氛凝重。
见福伦夫人进来，福伦立刻起身：“怎么样？令妃娘娘怎么说？”
福伦夫人示意下人关上门，这才缓缓坐下，将宫中与令妃的对话一五一十道来。
“令妃娘娘先是惊讶，问我尔康和紫薇格格何时有了私情。”福伦夫人声音越来越低，“我...我只好说是在陪塞娅公主游玩那三日，两人互生情愫。”
尔康闻言眼睛一亮：“额娘，您真是聪明！这么说再好不过了。”
“住口！”福伦厉声喝道，又转向妻子，“然后呢？令妃可答应帮忙？”
福伦夫人苦笑：“她先是推脱，说皇上近来不去延禧宫，她说话不管用。我只好...”她迟疑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存根，“我只好给了她一千两，说是心意。”
“什么？一千两？”福伦猛地拍案而起，“她收了钱，可答应帮忙？”
“她收是收了，却说只能试试。”福伦夫人回忆着令妃当时的神情，“她那眼神，分明是看不起咱们家，却又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她建议让尔康亲自去找紫薇格格，让紫薇格格向皇上求情赐婚。”
尔康急切地问：“那紫薇格格会答应见我吗？”
福伦夫人摇头：“令妃娘娘说会安排五阿哥在御花园设宴，邀请塞娅公主和紫薇、蔷薇两位格格，到时让你和尔泰也去。但她特意强调，这事成不成还得看紫薇格格的态度。”
福伦眯起眼睛：“她就说了这些？”
福伦夫人突然想起什么：“临走时，令妃娘娘突然问起我是否还有一个儿子。我说是，尔泰跟着五阿哥做伴读。然后她取下护甲把玩，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有的时候，必要的舍弃也是该舍弃的。’”
此话一出，书房内顿时陷入死寂。
尔泰脸色瞬间惨白，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令妃是在暗示福家可以牺牲他来保全尔康。
福伦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来人，去把门关严实了，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门外小厮应声而去。
福伦这才缓缓坐下，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来回扫视。
“阿玛，令妃娘娘那话是什么意思？”尔泰声音微颤地问。
福伦不答，反而转向尔康：“你先老实告诉我，你和紫薇格格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她可对你有意？”
尔康挺直腰板，眼中满是痴迷：“阿玛，紫薇格格是儿子见过最高贵美丽的女子。虽然她现在对我冷淡，但那一定是碍于宫规。只要有机会单独相处，我一定能让她明白我的真心！若是不能娶她为妻，儿子宁愿终身不娶！”
福伦大怒：“糊涂！你连她是否对你有意都不确定，就敢拒绝皇上的和亲旨意？你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尔康倔强地反驳：“可是阿玛，若是我能成为额驸，咱们福家不就飞黄腾达了吗？紫薇格格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这比去西藏和亲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福伦气极，却又无法反驳。他转而看向小儿子，“尔泰，你呢？你对塞娅公主又是什么心思？”
尔泰怯生生地抬头，眼中有一丝希望：“儿子...儿子不喜欢塞娅公主，儿子心仪蔷薇格格，她虽然比儿子年长三岁，但活泼开朗，儿子...”
“她可对你有意？”福伦冷冷打断。
尔泰顿时语塞，低头小声道：“目前...目前还没有...”
“没有？”福伦冷笑一声，“也就是说，你们两个都是一厢情愿，却敢违抗皇命？”
尔康急忙辩解：“阿玛，感情可以培养！只要有机会...”
“够了！”福伦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事已至此，我只能行险招了。”
福伦夫人紧张地问：“老爷，您有什么打算？”
福伦缓缓站起，在书房内踱步：“明日御花园宴会，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夫人，你去找一包‘春风度’来。”
“春风度？”福伦夫人脸色骤变，“那可是...那可是禁药啊！”
“正是。”福伦目光阴冷，“明日尔康入宫前，你在他衣襟上熏上春风度的引子。宴会上，让尔康将主药混入酒水或食物中。这两种药分开无害，但一旦结合，便是极强的催情药。”
尔康震惊：“阿玛，你这是要...”
福伦盯着大儿子，一字一顿道：“若紫薇格格不愿为你向皇上求情，你就设法让她服下药酒，然后...生米煮成熟饭。一个刚认回来的公主，皇上不会太过在意，到时不得不赐婚。”
“这太危险了！”尔泰惊呼，“这是欺君之罪啊！”
福伦转头看向小儿子，眼神复杂：“至于你，尔泰...明日你的任务是缠住塞娅公主。你要让她对你产生兴趣，最好是能让她改变主意，选择你而不是尔康去西藏和亲。”
尔泰如遭雷击，踉跄后退：“阿玛！您...您要牺牲我？”
福伦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坚决取代：“尔康是长子，要继承福家家业。你是次子，本就该为家族牺牲。况且，去西藏做驸马，也不算亏待了你。”
“可是塞娅公主看上的是哥哥啊！”尔泰急得眼泪在眼眶打转。
福伦冷冷道：“所以你要更加努力！用尽一切手段讨好她！必要时...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
“不！我不能！”尔泰崩溃大叫，“我不能做这种下作事！”
“啪”的一声，福伦狠狠扇了尔泰一记耳光：“混账东西！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要不是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同时惹上公主，我何必出此下策！”
福伦夫人急忙上前拉住丈夫：“老爷息怒！尔泰还小，他不懂事...”
“小？他都多大年纪了还小？”福伦甩开妻子，指着两个儿子，“你们给我听好了，明日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失败，整个福家都要为你们陪葬！”
尔康沉默片刻，眼中闪过挣扎，但很快被野心取代：“阿玛说得对，这是唯一的办法。尔泰，你就委屈一下，哥哥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尔泰不可置信地看着哥哥：“尔康，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亲兄弟啊！”
“正是亲兄弟，你才应该帮我！”尔康理直气壮，“难道你要看我去西藏那种蛮荒之地吗？”
福伦夫人也劝道：“尔泰，你就听你阿玛和哥哥的话吧。塞娅公主活泼美丽，也不算委屈了你...”
“不！我不愿意！”尔泰生平第一次大声反抗，“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就因为我是次子，就活该被牺牲吗？”
福伦暴怒，一把抓住尔泰的衣领：“就凭我是你阿玛！就凭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福家给的！现在福家有难，你不出力谁出力？”
尔泰泪流满面，却不敢再反抗，只能低声啜泣。
福伦松开手，语气稍缓：“尔泰，阿玛也是不得已。你若能让塞娅公主选你，将来在西藏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在京中做个二等侍卫强多了。”
尔康也假意安慰：“是啊弟弟，说不定这是你的机遇呢。”
尔泰绝望地看着家人，知道自己无力反抗。
在这个家里，他从来都是被忽视的那个。
从小到大，最好的都是尔康的，他只能捡哥哥剩下的。如今，连他的婚姻和未来，也要为哥哥牺牲。
“好...好吧。”尔泰哽咽着答应，眼中却已死寂一片。
福伦满意地点头：“这才是我福伦的好儿子！夫人，快去准备药物。尔康尔泰，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
两人躬身退出书房。尔康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低声道：“尔泰，哥哥会记住你的恩情。”
尔泰默默避开哥哥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书房内，福伦夫人忧心忡忡地问：“老爷，这样真的可行吗？若是事发...”
“没有若是！”福伦目光阴鸷，“必须成功！令妃说得对，必要的舍弃是值得的。尔泰那孩子...委屈他了，但为了福家的未来，不得不如此。”
福伦夫人泪眼婆娑：“可是我担心尔泰他...那孩子性子软，我怕他坏事。”
福伦冷笑：“放心，我自有安排。明日我会派人暗中盯着，若是尔泰不肯配合...那就由不得他了！”
此时此刻，尔泰房中，年轻的侍卫正对着一把匕首发呆。
刀刃反射出他绝望的面容——那是一张被家族抛弃、被亲人背叛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牺牲...”尔泰喃喃自语，手中的匕首微微颤抖。
而在尔康房中，福家大少爷正对镜整理衣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
“紫薇格格...只要你成了我的人，皇上就不得不赐婚了。到时我便是额驸，看朝中谁还敢小瞧我福尔康！”
月光透过窗棂，将尔康野心的面容照得半明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