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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衙后,卢枫把有关的卷宗都寻了出来,伏案沉思,不时伏笔疾书,很快,一套完整的证据链就在脑海里和他笔下成形。

他心里已然清楚是怎么回事。

为何宁苏要说都是他的错,还总是愧对求死,为何宁荣要杀人灭口,对宁苏会死无动于衷,为何他那般癫狂又痛苦。

原来,一切竟然如此。

想明白之后,他陷在椅子里整整一宿,他主掌刑罚以来,一向秉公执法,对真相有着自己的执着,却还是头一次,如此难以决断。

可他知道,该做的总归是要去做的。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公开这件事,给他们最后的体面。

翌日天刚蒙蒙亮,他就让人把宁荣提审到正堂。

宁荣被关这些天,早就心神疲惫,被连拖带拽到了堂中,又看到只有卢枫和几个衙差,心里顿时一紧,可还是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对着卢枫喊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着,还拒绝下跪,似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衙役刚要训斥,被卢枫摆手制止,随之眯着眼盯着宁荣看了一会儿,突然高声厉喝,“孽种,果然不该来到世上。”

宁荣瞬间绷紧,瞳孔急剧收缩,浑身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深深看了一眼卢枫后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脸,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最后哑然嘶吼,“对,我是孽种,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所以,赶紧杀了我,快杀了我…”

说着,双眸猩红看向卢枫,“大理寺卿,你不是秉公执法,不是从不徇私,对,朱家人是我让人烧死的,母亲也是我杀的,赶紧杀了我,快,别让我瞧不起你…”

宁荣情绪几近失控,一边咆哮大笑,一边试图蓄力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卢枫见状,面儿上神情不变,心里也是微起波澜,心里的猜测虽然被印证,可他心里也着实不好受。

怕继续下去,宁荣情绪激动,会有难以挽回的后果,便使眼色吩咐衙役把宁荣打晕。

宁苏自从宁荣被带走,就心神不宁,在牢房里坐立难安,不知来回踱步多久,终于,看到宁荣被带回来,却是昏迷,心顿时狠狠一沉,关切的心情难以抑制,可刚要扑上去,就止住脚步,随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坐下。

却听到衙役询问他的名字,随之要他跟着离开,宁苏原本不安的心,更是狠狠一坠,最后看了宁荣一眼,踉跄跟了上去。

从地牢到正堂,并不算远,可一路,他脚步却踉跄的挪不动步子,数次咬着舌尖,才没让自己露出慌乱来。

可好不容易稳定下的心,在见到一脸严肃地卢枫的时候,还是险些破防。

就听卢枫悠悠道,“宁苏,本官已经查明一切,你儿子宁荣也已经承认他唆使人烧死朱家人掩藏他身世的事情,寻你来,只是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弥补。”

卢枫的话让宁苏整个人都怔愣住,不敢置信抬头,仿佛想通过卢枫的眼睛,去看真伪,可是却又半途心虚垂下头。

他心里很乱。

自从知道那件事,看着爱妻在眼前死去,他就已经下定主意追随,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宁荣,可…

他颓然想着,宁荣知道一切后,其实一直很痛苦,让他继续痛苦的活在世上,倒是不如一起奔赴黄泉,或许还能追上嫣儿,一家人在那边团聚,那里应当不会有世俗眼光,他们也可以一起投胎,再做家人,他也可以和嫣儿堂堂正正在一起了。

思及此,他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对上卢枫犀利的眸子,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我就知道,只要是你,什么都瞒不住…”

说着,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目光幽深深远,轻声低叹着呢喃,“义妹,皇后娘娘,你可知你为为兄脱罪特地派遣卢枫来,却断送了为兄的生机。”

卢枫微微皱眉,握着惊堂木的手也微微瑟缩,可很快,还是强压下一切。

他的确在心里爱慕过皇后,如今更是敬重她,可是却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初衷。

思及此,他也主动迎上宁苏的视线,“宁兄,不必拿皇后来试探我,宁兄当知道我为官肃清清明之心,看在皇后面儿上,我不会把真相宣之于众,可前提也得是宁兄你配合才可。”

宁苏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并不意外,卢枫会看穿他的心思,反倒是多了一丝释然。

也罢。

就像他一直知道卢枫早晚会查出真相一样,也相信卢枫一定会说到做到。

接下来,他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复述了一遍。

从他如何进宁家,受到宁家双亲厚待,收为养子,又跟宁嫣两情相悦,求得宁家同意他入赘,他们夫妻恩爱,后来还有了宁荣,他为家业奔波,心里无时不牵挂妻儿爹娘。

到他从几年前就发现宁嫣一直心事重重,对他也总是敷衍,更是拒绝他靠近,他原本以为是他忙于生意,冷落了宁嫣,让她心里不满,还决定收紧生意,以后退居二线,多陪在宁嫣身边。

这次参加完皇后大婚,匆匆赶回,为了给宁嫣一个惊喜,更是没有提前知会,可万万没想到,他满心期待的重逢和妻子,却被畜牲朱楚按在身下,他当时就要拔剑杀了朱楚,那朱楚吓坏了,才一时情急,把秘密说了出来。

原来,他原本就是宁老爷在外面的私生子,只是后来走丢,才被朱家人捡到,后来被宁老爷的人寻到,宁老爷怕宁老夫人知道,所以才借用朱家人身份以弃子身份回到宁家。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跟宁嫣有了私情,当时为了逼宁老爷和宁夫人同意,宁嫣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和宁苏有了夫妻之实,不然就一死了之,宁老爷觉得这都是自己做的孽,从那之后,虽然同意了二人婚事,却一直让人偷偷下避子药给宁嫣,所以二人成亲的起初几年并没有孩子。

而宁老爷心里郁闷,觉得都是自己作孽,更怕事情败露,不可收拾,所以选择服毒,没几年就去了,临走,还让人给宁嫣下了绝嗣药,可老管家却心疼小姐,偷偷换了,宁老爷大概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腹会违背自己,更不会知道他留下遗言给宁苏纳妾延绵子嗣,宁苏却只是答应,从没真的想过。

宁老爷活着的时候,为了堵住朱家人的嘴,对朱家人多有优待,可宁苏并不知情,还以为宁老爷是看在自己面子上。

朱家人过惯了游手好闲的日子,怎么会甘愿自己劳动赚钱最后还是选择讹诈,只是对象不是宁苏,却是宁嫣。

宁嫣是妇道人家,又心软,每每去,朱楚都能讹诈一大笔,直到他见色起意,被宁苏撞见,又差点被杀,才透露真相。

起初宁苏是不信的,可是想起宁老爷看他的目光,还有临走那几年的确精神恍惚,加之,他特地询问了老管家一些细节,才确定一切。

而他的妻宁嫣已经承受不住,自寻短见。

他本来也要追随而去,却不忍心宁荣孤独承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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