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早膳，因贤王在，沈沚阮有些不好意思。
就连平日里最喜爱的蒸饺，沈沚阮也只夹了两个便不再动筷子。
过去她也有过与贤王一同用膳的时候，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何，沈沚阮只觉得心里像有一只兔子般跳个不停。
她有些羞赧，却尽量不表现出来，只能故作镇定。
王素敏的用膳礼仪是张妈妈专门找了人教的，自然不出错，但是她如今越发看沈沚阮不顺眼，因此，她的注意力都在沈沚阮的动作上。
既然沈沚阮深得沈清婉喜爱，她倒要好好看看，为何沈沚阮如此招人喜欢。
她自小在青楼长大，白日里闲了，也会偷偷去前院看那些头牌花魁们的言行举止，然后记在心里。
夜深人静时，她就偷偷在廊下模仿那些花魁的动作，时间一长，她便会了。
贤王在英国公府用膳的次数不少，李显如今越发喜欢与他来往，根本不拿他当外人，这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事，就连明顺帝也知道。
李显心大，就是想着贤王府冷清，想招待贤王一起吃顿早膳，其他倒没有想太多。
沈清婉吃了几口便停下了，她偏头去看正在忙着招呼贤王用膳的李显，眼神里带着些无奈。
李显今日进宫，时辰尚早，等她梳洗妥当，便听见下人说贤王来了，沈清婉当下便觉得有些不妥。
如果都是自己府上的人倒也罢了，如今女儿们都是大姑娘了，也得顾忌男女大防，更何况这样同桌用膳，这样贸然见到外男，到底不好。
她还是得尽早挑个时间与李显说明。
集芳院这边在用早膳，那边张姨娘自儿子院里出来，杂七杂八地嘱咐了一大堆，这才去了锦绣院。
除夕家宴上，张姨娘算是看出来了，王素敏虽说现在住在府里，但是沈清婉和李显对她明显没有对沈沚阮好。
本来打算开了祠堂，嫡女这件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什么时候拆穿这件事，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等看到堂堂英国公府的女主人，被一个妾室耍得团团转，认一个妓子做女儿，而这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她心里该多么解气！
这些年她因为沈清婉受的委屈和气才算是值得了。
张姨娘一想到这些，不禁有些激动，她深吸一口气，又拍了拍手中的一沓账本，这才跨进锦绣院的门槛。
老夫人也刚用了早膳，正坐在暖榻上看段熙禾做女工，一旁有老妈妈细心指导。
过了年，段熙禾就要十六岁了，虽说心里有些舍不得，但是姑娘家的亲事拖延不得，老夫人这几日就打算请京城中有口碑的媒人过府一叙。
老夫人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段熙禾出身不高，家境也不好，虽说在她身边长大，被当作小姐长在英国公府，但是总归不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因此，皇亲国戚她是万万配不上的。
如今京中嫁人娶亲十分讲究门当户对，要是嫁进官宦人家，段熙禾这个身份，只能做个贵妾或者续弦，她也舍不得段熙禾受那样的委屈。
思前想后，老夫人决定为段熙禾挑一个京城五六品的文官。
本朝的文官虽说官职不高，但是到底是正经经过科举选拔的文人，这类人大都出身一般，能娶到段熙禾也算是高攀。
等到段熙禾出嫁，她这里再为段熙禾准备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嫁过去之后，做一个当家主母，有英国公府在后面为段熙禾撑腰，料那婆家人也不敢为难段熙禾。
老夫人深思熟虑，这才做了一个算是最好的打算，但是整个过程，她唯一忽略了段熙禾的意见，只一味地为段熙禾好，觉得这是段熙禾最好的出路。
“老夫人，张姨娘来了。”小丫鬟进来禀报。
“嗯，知道了。”老夫人坐起身，段熙禾也十分有眼色地收了做女工的材料。
“呦，禾丫头这是做女工呢，是该好好练练，干嘛收起来，你继续，说不定我还能指点你一下，这些东西，未出阁的女子都会。”
张姨娘进来得倒快，段熙禾刚合上盖子。张姨娘就踏了进来，她向来眼疾手快，看见段熙禾的动作，随即开口说道。
听到张姨娘叫自己“禾儿”，段熙禾当下心里有些不悦。
这个称呼在府里，一直都是老夫人在叫，其他人都叫她“禾姑娘”，有时也叫禾小姐，但是这个称呼由一个姨娘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可笑。
老夫人像是没听见一般，语气平常地问她，“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事？”
这段时间过年，府里的下人们都是依次轮休，除却大厨房不能离人，应该再无其他杂事才对。
张姨娘脸上带着笑，她站的地方就是刚才段熙禾做女工的地方，段熙禾拿着东西去了里间，张姨娘就顺势坐下了。
老夫人身边的妈妈们看见了，都有些不可思议。
以往张姨娘来，是最注重规矩的，老夫人没说坐的话，是绝对不会坐的，今日是怎么了？
老夫人见她坐下了，也不计较，让丫鬟去端了张姨娘最喜欢的花茶来。
“这些都是除夕那日各个庄子送的礼单账本，我想着登记完了，就拿来给您瞧瞧。这些庄子里，当属府里在江南一带种的茶叶去年卖得最好，因此，庄子的管事今年送来的礼也格外不同。”
茶端上来，张姨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端在手里，而是随意地看了看，并不喝。
是了，她之前喝的都是普通的花茶，对于她来说并无不同，但是自打那个庄子的管事偷偷找到她，给她送了半斤西湖龙井。
起先张姨娘倒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后面跟管家闲聊时才知道，这西湖龙井可是好茶，尤其是明前茶，更是茶叶中的优品。
张姨娘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管事送她的是好东西，她再去喝时，也慢慢品出了些不同。
张姨娘很高兴，立即拿出一半让张妈妈送回了娘家。
剩下的那一半，她要留着慢慢品尝。
见过了好东西，如今再看到这花茶，张姨娘便不愿意入口了。
“是吗，我看看。”老夫人接过张姨娘递来的账本。
去年一年，李显得宫中圣上赏赐颇多，但凡是御赐的，拿回来先登记在册，老夫人翻过前面的那些，去看张姨娘提到的礼单。
这账本是张姨娘亲手写的，女子特有的小楷很工整。
平日里老夫人看账本的时间不长，但是这次老夫人却看了许久。
张姨娘坐在圈椅上，她紧紧盯着老夫人的动作，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心里实则有些紧张。
这账本看上去每一项都记得清清楚楚，实则只记录了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