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锦绣院里一大早就很热闹。
老夫人喜欢热闹，特意让下人们准备了金箔纸。
这是过年的习俗，正月初一用金箔纸折成飞鹅、蝴蝶、蚂蚱等形状插在头上，讨个新年好彩头。
今年府里孙辈们多，一大早老夫人一一给了压岁钱，还单独给了张姨娘一份，也算是体恤她打理府内事务有功。
几个年轻人坐在小花厅里，气氛融洽。
李源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平日里被张姨娘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让他随意外出。
今天是过年，有老夫人在，张姨娘也不好对他发火，他便肆无忌惮起来。
段熙禾过了年便十六岁，去岁时，父母还来看过她，见她没有回家嫁人的意愿，便随了她去。
段熙禾心里有些愧疚，毕竟身为儿女，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她心里也不好受。
因此她情绪不高，拿着手中折好的蝴蝶，对着圆桌上的点心发呆。
李源慢慢靠近她，随手把自己刚折好的蚂蚱插进段熙禾的发髻里，之后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一味地盯着段熙禾笑。
两人年纪相仿，一同长大，总是有些情分在。
儿时还能玩到一起，自打十岁起，段熙禾慢慢长成了大姑娘，便不再搭理李源。
“你作甚？”
段熙禾看见李源一脸笑意地盯着自己，心下有些恼怒。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李聿背对着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
“真好看。”李源盯着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实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段熙禾羞赧，顿时红了脸，当下站起身去打他。
头上的蚂蚱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动，仿佛活的一样。
花厅里充满了李源的笑声。
王素敏把手里的压岁钱交给随行的丫鬟，又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今日是初一，来老夫人院子前，她特意打扮了一番。
老夫人年纪大了，不爱穿鲜艳的颜色，段熙禾也是个极有眼色的，老夫人今日穿了一身紫，她便穿了一身淡绿色，配她这个年纪，倒也合适。
沈沚阮就更不用说了，今日来锦绣院，她身着一身淡黄色衣裙，在冬日像是添了一丝暖意。
虽说年纪相仿，但站在一起看上去，就是觉得王素敏要成熟许多，不像段熙禾那般稳重，也没有沈沚阮的灵动。
王素敏自觉今日压其他人一头，有些得意洋洋。
她出身青楼，最是懂得在人群中凸显自己的特色，让人第一眼便注意到她。
可惜英国公府的两位少爷，李聿压根不看她一眼，来时碰巧在回廊下遇到，也只是平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些审视和冷漠，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入府之前，张姨娘告诫过她，李聿是府里的嫡子，身份不同一般，尽量不要在他跟前晃悠，以免招来麻烦。
其实张姨娘哪里知道李显、沈清婉和原配宋氏之间的事，她知道的也不过是老夫人言语间漏出来的一些话罢了。
李聿沉默寡言，他没有坐下，只手里拿着一个折好的蝴蝶。
这蝴蝶折得栩栩如生，好看极了。
王素敏在一边看了，心里暗暗嘀咕：张姨娘说不要去招惹他，但是现在她是英国公府的大小姐，就是他的妹妹，兄妹二人，理应多亲近才是。
又见李聿身形挺拔，英俊帅气，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不自觉的地吸引着她，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能跟府里的大少爷搞好关系，对她也有好处。
她还记得楼里的老鸨教她们的话，要想勾引一个男人，就得放下女子的矜持，一定要主动些才是。
想到这里，王素敏也不再犹豫，她站起身，满脸羞涩地站到李聿身边。
李聿正对着手中的蝴蝶出神，忽然闻到一股姑娘家的香粉味，这味道有些冲鼻子，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兄，兄长······”
王素敏羞羞答答地开了口。
这两个字刚一开口，她先红了脸。
紧接着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看上去很让人怜惜。
李聿转头，就见这个府里的大小姐一脸羞涩地站在他身边，想必他刚才闻到的浓烈的香粉味也是来自她身上。
“何事？”李聿侧身垂下眼看她。
动作语言间没有任何的亲密感，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冷淡。
“······”王素敏那些想撒娇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眼。
以前在青楼里，她见多了那些花娘只要娇滴滴地给男人撒个娇，男人们便趋之若鹜，哪像眼前这位一样，问得这么直接。
“就是看兄长手里的这个蝴蝶折得着实好看，有些羡慕，我手笨，折了半天也没一个能看的，倒是白白糟蹋了这些好东西。”王素敏脸上带着些无措。
她说的倒是实话，这些折金箔纸之类的，她都没见过。之前只想着每日吃好穿好，做头牌，哪里知道这些贵族们的奢靡。自她进英国公府这小半年，才知道她之前在青楼里过的是什么下等日子。
如今见了这些好东西，她想留在京城的心志越发坚定。
只盼将来凭借这个身份能有个好夫君，最好是像英国公一样的侯爵，那她这一辈子可算是稳妥了。
王素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却没留意到李聿看向她的眼神越发鄙夷。
虽说是府里的大小姐，可是在李聿看来，这女子除了长得有几分像集芳院的夫人以外，别的倒是一点不像。
身为英国公府的女主人，虽说对他算不上多好，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府里一直平平静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最简单的继母与继子的关系，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这女子主动与他说话，他却一点都不想搭理。
“妹妹想着，兄长折得这样好，不如就把这个送与我，可好？”
王素敏继续开口道：“要不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要矜持些，她早已对李聿改了称呼，叫“哥哥”了。
“呵！”李聿冷笑一声，也不做回应，径直拿着东西出了小花厅，徒留王素敏尴尬地站在原地。
“祖母······”王素敏眼睛含泪，转身委屈地扑向了坐在主位的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