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响，又是一年除夕时。
今年是沈沚阮在英国公府过的第二个新年。
年前，曾夫子的信送到府里，李显和沈清婉亲自给她拿过来。
英国公府的嫡子曾得曾夫子教导，李显自然对曾夫子敬重非常，亲自准备了大礼，直接送到曾夫子老家。
年前，回信收到，信里说等过了年，曾夫子便会亲自登门，又单独给沈沚阮捎回一封信。
府里的少爷小姐都多少跟着曾夫子学习过一段时间，李显没有多想，只当是沈沚阮聪明乖巧，得夫子喜欢，他也觉得脸上有光。
听竹轩里大变样，各种女孩儿家的玩意随处可见，之前梨花苑中王素敏看不上的东西，沈清婉都给她送了过来，还给她好几套头面，又添置许多新衣裳。
府里的下人们都纷纷议论，看夫人的架势，要说这沈沚阮才是真的小姐吧，夫人隔三岔五往听竹轩里送东西，把沈沚阮当自己嫡亲的闺女。
张姨娘听说此事，去锦绣院请安时故意说了此事，话里话外，沈清婉对待自己的女儿有些冷落，反而对自己的娘家外甥女更好，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家小姐寒心吗？
哪里有国公府的嫡亲小姐还不如一个表姑娘的。
老夫人听了此话，脸色有些不好。
老夫人平日里最注重国公府的脸面，心里不禁埋怨起沈清婉：这都嫁过来多少年，还分不清孰轻孰重。
于是老夫人让身边的妈妈给王素敏拿了好些东西送过去，还给了些银子做安抚之用。
沈清婉知晓后，讶异于什么时候她这个女儿跟府里的姨娘关系居然如此融洽，还是跟她最不喜欢的张姨娘。
她一个做亲娘的还没计较这件事，她张姨娘一个妾对她倒真是‘关心’。
本来沈清婉准备了一把好琴要送给王素敏，谁知道人家得了老夫人许多好东西，相比之下，一把琴真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
于是沈清婉便不再叫王素敏每日来集芳院用午膳，去看她的次数也变少。
王素敏丝毫不在意。
她现在算是看清了府里的形势，张姨娘虽不得英国公喜欢，但却是管家的好手，老夫人也十分信任她，她只要每日去老夫人身边卖乖，想必在这府里，日子也照样过得顺风顺水。最关键的是，只要张姨娘管家一天，她就可以无忧。
只是除夕前几日，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去了城外的寺庙祈福。
王素敏忙着讨好老夫人，整日往锦绣院跑，没带她去，这一举动，把王素敏气得牙痒痒，在自己屋里摔碎好几个玉镯子。
本想着她与老夫人亲近，能让沈清婉心里不舒服，更觉得对她歉疚，会对她比之前还要好，没承想这沈清婉是个倔强的性子，从寺庙回来之后，便见她的次数都比之前少许多。
她冒充的是沈清婉的女儿，这母女二人现下处成这般，倒是真令人意外。
母女之间没那种温情，反而有些别扭。
沈清婉待她如此，这段时间又恰巧朝中事多，李显这个爹她就更见不到面。
一时之间，倒让她处境有些尴尬起来。
没办法，王素敏只能更加讨好老夫人，她每日往锦绣院跑得更勤快，甚至连端茶倒水这样的事也抢着做，把段熙禾搞得有些尴尬。
无奈之下，段熙禾只有避开王素敏，反正老夫人只喜欢热闹，身边有张姨娘和王素敏，她也乐得清闲。
除夕家宴，府里的主子们齐聚一堂。
都是自己人，并没有分席而坐，只是小辈们都有自知之明，见老夫人，英国公和沈清婉落座后，其他人便依次坐下。
老夫人坐在主位，身边便是英国公李显和沈清婉。
李聿是英国公的嫡子，坐在老夫人的右手边。
李源虽是庶子，但也是府里正经的少爷，便挨着李聿坐。
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段熙禾最尴尬的时候。
一屋子的人，只有她是个外人。
虽说她是老夫人娘家亲戚，但这到底是英国公府，不是段家，她的身份有些尴尬。
除夕团圆之夜，本该是与家人团聚的时候，她却寄居在旁人家里，想到此，段熙禾只觉得心里无限悲凉。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入座？”
李源笑眯眯地看向段熙禾，一脸真诚，就是看上去比从书院回来时清瘦不少。
那倒是，张姨娘得知自己的儿子整日在书院不专心读书，气得把李源关在院子里，不许他出房门一步，但凡不听话，便不给饭吃。
李源身边都是张姨娘的人，完全没有办法，就是老夫人偶尔问起来，张姨娘也能笑着搪塞过去。
李源饥一顿饱一顿，可不得瘦。
“哦，好。”段熙禾有些愣怔，她快速地看了一眼李聿，咬咬唇，撩起裙摆坐下了。
王素敏倒是很自觉地走到沈清婉的身边，她这几日装得乖了不少，又刻意不用晚膳，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清减了些。
“娘！”王素敏弱弱地喊了一声，随即抬眼看向沈清婉。
沈清婉神色淡然地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看向了刚进偏厅的沈沚阮。
听竹轩离得有些远，她一路过来，要费些时间。
红袖上前替她脱了斗篷。
沈沚阮恭敬地先跟老夫人请安，又笑着叫了声“姑丈”
李显看见沈沚阮，心里便不由得高兴。
这姑娘，打扮得体，礼仪也不出丝毫差错，平日里待在听竹轩里写字画画，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真是越看越觉得满意。
“乖，软软快到你姑母身边坐下，姑丈明日给你发压岁钱。”
“姑母先给，保证你喜欢，快到这边来坐下，一路过来，有没有吹风？要是身上这件不挡风，待会儿让菡萏把我穿的那件拿来。”
“不冷，姑母，我系得紧紧的，没被吹着。”
沈沚阮笑着回应，余光看见一旁站着的王素敏，她礼貌地叫了一声姐姐。
王素敏是府里的大小姐，理应坐在她姑母身边，她只是姑母的外甥女，坐在王素敏身边比较合适。
王素敏见李显夫妇对沈沚阮如此热情，对她却有些平常，心里憋了一股无名火。
这府里，到底谁才是大小姐？
一想到这里，王素敏看向沈沚阮的眼神里，带了一丝仇恨。
“敏儿快坐下，今晚是家宴，你多吃些，看你都有些瘦了，你这个做娘的，还是得多关心才是。”
“多谢祖母，我晓得。”
老夫人适时发话，王素敏道了谢，这才有些得意地看沈沚阮一眼，施施然坐在了沈清婉身边。
沈沚阮坐下，跟李聿李源还有段熙禾打招呼。
李源积极回应，段熙禾没什么表情，倒也应声。
只是李聿看向自己的眼神，让她有些奇怪。
李聿自年前从宋大将军的军营中回来之后，性子比之前更沉默寡言了些，沈沚阮能见到他的次数很少。
后来搬去了听竹轩，就彻底再没见过。
如今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些奇怪的神色，沈沚阮只得快速低头，不与他对视，撩起裙摆坐在了王素敏身边。
好在桌子大，二人离得不近。
李聿见沈沚阮有意避开自己的眼神，他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这才转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