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能够来此直言相告，在下真的很是感动，而且非常意外，毕竟皇甫家和独孤家都有着自己的规矩和门风，于公于私，两位都不应该来此才对，可你们还是来了，古某真的有些惭愧，何德何能竟然让两位如此关心？心中不由被暖意充满，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见笑，见笑。”
如此直白地感谢，反倒让皇甫叔礼和独孤凤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古月的态度太镇定自若，任谁这个火烧眉毛的时刻会首先想到要发表一段感谢的话语么？至少别人不太可能，但古月就是这么做的。
“直抒胸臆而已，其实我平日里不太喜欢拐弯抹角，两位也不要太意外才好，可是啊，让我猜猜，皇甫院长是不是刚刚一直在心里纠结，尤其是意外得知了这等消息之后，甚至有一丝丝对自己大哥的不满？
而独孤大小姐刚刚是去了独孤大公子的房间对吧？额，这样称呼还真有点别扭了，以后得想方法改进一下，不然听不出有辈分的差异……”
皇甫叔礼和独孤凤面面相觑，都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中看到了古月所说就是事实，更离谱的是古月现在还有闲心思去考虑称谓问题，让他们有些想哭，都不知道自己无比焦急到底是为什么了！
“两位，不妨先坐下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如何？”
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就坐的二人回过神来，尴尬地不知道用什么表情，不过他们急切的心情的确有所缓解，因为古月的态度和坦然至少说明他自己很愿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好好说明。
“古大人，我的确如你所说，刚刚一路上都在纠结，觉得大哥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让我去了，甚至还觉得他是不是在坑我？而且我觉得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需要多一个见证人来作证罢了，平日里他的秘密多半都不会和弟兄几个分享，因为他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而我们也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可这一次却是如此，在我看来，或许他真的觉得古大人你对大楚甚至是陛下产生了威胁，准备着手排除，不然也不会把我拖下水了……
但是古大人你对楚都学院有大恩，又多次因为我的失察而险象环生，这些都让我心生愧疚，所以无论如何必须来此一趟，一定要听你亲口说明才行，不然我多半会很后悔，因为我没法到最后都不把消息告诉我大哥的……”
皇甫叔礼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既然古月态度坦然也有什么就说什么，那自己也不能有所隐瞒。
“其实，凤儿刚刚也憋得慌，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去找了父亲和方叔叔……”
“方叔叔？！”古月一脸懵，这震惊的表情比刚刚更意外，“抱歉抱歉，就是……额，抱歉，不该打断你的，请继续。”
这也不能说古月“大惊小怪”，因为这个称谓实在让他很想笑，更想亲眼看一看方护卫长被这么叫的时候是一个什么表情……
“嗯，是父亲让我这么叫的，他和方护卫长应该是一见如故又同病相怜，所以用兄弟相称了，不过凤儿并没有对他们说出古大人你的名字，只是说了一个‘大恩人’，对凤儿很重要的，这辈子都没法偿还的‘大恩人’，而这个‘大恩人’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太被理解的事情，但是独孤家有门风和家规，忠君爱国可不是说说而已，所以凤儿始终纠结，而他们开导我之后，我觉得一定得过来劝劝你，在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之前好好劝劝你，希望古大人能听凤儿一言，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古月更加忍不住想笑了，因为他猜想刚刚那两人听到这个“大恩人”三字后一定也是快要绷不住了，应该说这位独孤大小姐实在是不谙世事到了可爱的地步么？
“好的，两位的来意我也明白了，那不妨听我说说吧，其实，我知道皇甫小大人会察觉到张老师那可能有我的秘密，这点你们猜到了吗？”
皇甫叔礼虽然有过类似想法，因为他觉得古月的思想快过自己不知多少倍，自己想不到的事情他就未必也没有头绪，但是他并没有真正确定，所以只是略微摇头。
“其实，刚刚方叔叔这么提醒过，他说，如果这个‘大恩人’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人，或许就是刻意让对方知道的……凤儿觉得很有道理，而古大人你也的确是这样的人，但凤儿还是不理解，你为何可以有恃无恐呢？明明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嗯，你方叔叔还是了解我的，哦，不对，他应该只是在学着我一样去分析，”差点忘记照顾独孤凤的情绪，古月急忙改口，“其实吧，我的确是要让皇甫小大人知道这件事，而且他那个人，越是直接对他说，他越不会相信，而一旦有了蛛丝马迹被他察觉到，之后顺藤摸瓜得到的消息，他才会有可能去相信，你们说这人是不是很别扭？简直就是职业病！
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和我的对话中觉察到了一些端倪，多半也去过唐府找了唐兄求证，而特地让皇甫院长您出面，其实他未必是想坑您，而是想要确保张老师所说的都是事实，因为我对他提过，张老师有一种‘朝闻道夕死而已’的学者精神，一定是这句话让他觉察到张老师知道的秘密十分重大，所以不容有半分差池，更何况张老师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好老师，教书育人了大半辈子，即使是皇甫小大人也不可能把他那套用在张老师身上对吧？
那么问题来了，我到底为何要留下这些蛛丝马迹让皇甫小大人去一点点查到呢？两位一定很想知道对吧？”
说到关键时刻古月竟然还要卖关子，皇甫叔礼都觉得自己的担心错付了！
不过独孤凤却很认真地回答道，“是不是古大人你其实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造成了一种错觉！”她其实只是很希望古月不会有事而已。
“嗯，这么说也不算错，因为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有那些事情，你们可以相信我所说的，毕竟我都还没对大皇子提过任何一个字。”
这话就让皇甫叔礼和独孤凤更加不解了，就算独孤凤一心希望的就是古月不会出事，可她也没真的想过这种希望会成为现实，不然自己也不需要来劝说……
“两位对在下如此关心，我自然不能欺瞒，其实吧，这事只是我的一个设想，甚至都不算是一个设想，但我需要让皇甫小大人甚至是陛下都以为这是我的一个设想甚至势在必行，不理解么？
没事，听我娓娓道来。”
古月的套路依旧还是那么深，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提到任何一个字是有关大皇子的，毕竟这本就不是他的目的，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的胡说八道”。
“两位应该也从张老师那听说了，我的初衷呢其实就是疲了累了更是怕了，因为陛下要搞的那些事情，虽然做臣子的理应为君分忧，可这些事和我的家人没关系对吧？
偏偏那些混蛋每次都要把我的家人牵扯其中，而且一次又一次与虎谋皮，让‘黑市’的人参杂进来，弄得我总是在险象环生，好吧，就算我应该为了陛下为了大楚赴汤蹈火，毕竟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我的家人没这个义务对吧？
更何况本来可以没这些事的，都是陛下一意孤行，他自己想要换了太子，又始终不肯自己动手，你们说说，是不是太别扭了？！”
皇甫叔礼和独孤凤可不敢苟同，更不敢多言，至少这几句已经有些“大逆不道”的嫌疑了，但是古月的确一路“刀山火海”，似乎他自己说说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啊，我就在想，症结到底在哪？可不就是那太子么？他但凡靠谱一点，陛下也不至于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他但凡有一点长进，陛下也不至于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所以，既然陛下始终想要换掉他又不肯自己动手，而陛下的那些亲儿子们似乎都没这个能力，不妨就打开思路，找一个最有能力最有威望最能胜任的不好么？
当然，这事也不应该是我这样的小角色该考虑甚至是去谋划的事情，但是，我始终身在其中无法抽离，那我就得有一个态度，就是要让陛下和皇甫小大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认识到，其实一直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放在那，只是他们过分拘泥固执己见而已！
既然他们看到了装作没看到，那我不妨就好好提醒一下他们，这事还有其他方式来解决！
但是，这一切都是我的设想而已，大皇子自己应该没有任何僭越的想法，因为他是个足够正直的人，不然这一次他冲入宫里看到自己弟弟们自相残杀的时候，完全可以顺水推舟晚到一分一毫，又或者顺势而为直接把那四个一股脑全杀了！
这话听着大逆不道，但的确有这种可能对吧？可大皇子他没有，这就是他比其他人更靠谱的原因之一！
我就是希望陛下和皇甫小大人好好看清楚，其实解决问题的方式未必需要那么死板啊，而且，他们若是继续坑害我的家人，我不保证会做出一些自己的应对措施……”
一阵三实七虚的演说，让皇甫叔礼和独孤凤有些找不着北，总觉得似乎很有道理，却又和自己的主观相悖，不过此时他们也能够放心了，因为古月并没有真的准备立刻着手做任何事，他仅仅是释放了一个态度。
既然如此，二人心中的郁结得已释放便没再多做停留，该干嘛干嘛去了。
目送二人的离开，古月的嘴角浮现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
事实上，在他突然听到自己老婆要当“女皇”的时候，内心戏是十分丰富的，因为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但这事又让他无比兴奋，惟恐天下不乱的小心思彻底暴露。
作为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的见识可不是这些老古董能够比拟，所以对“女皇”一事根本没有抵触，而且一旦真的成功，或许很多事情就没那么复杂了，比如如何让这六国少打仗少死人……
古月倒是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心思，只不过亲眼见过人间炼狱之后，他明白了什么叫“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既然他有着超前的见识，自然也得有一个不符合常理的壮志雄心，他忽然很理解为什么曾经那些“前辈”们动不动就想着霸气侧漏睥睨天下，因为不这么做就对不起自己再世为人对吧?
他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想入非非，毕竟他自己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可是，他没有一刻不在努力，他对于重新站起来有着无比的坚决，而办法其实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只是那“复脉丹”的丹方他还不够格去使用而已！
如何才能使用呢？除了一路继续向上，还能如何？
再者，系统也有自己的坚持甚至是野心，它想的是一路进化，倒像是一种“生物本能”，于是古月无时无刻不在机关算尽，目的就是让自己的实力再多一分，让自己的见识再广一点，但凡有了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这样才能让系统真的找到进化的契机，届时“打秋风”也能顺理成章了。
可惜，太多的事与愿违让古月心烦意乱，尤其是和越来越多人有了羁绊就必须肩负越来越多的责任，他对此倒是无怨无悔，可某些人总是喜欢没事搞事，比如楚皇。
这个不可一世的君主有太多想法要去完成，偏偏他不喜欢自己的执政生涯里出现污点，而他的亲儿子就是污点之一……
说到底，这一家子也是悲剧，楚皇和楚后的确都是人中龙凤，却同床异梦，虽然互相爱恋，至少楚皇是真心的，这个已经破天荒的难得了，但是楚后对于自己儿子的爱护却在第一位，偏偏楚皇又不想让楚后伤心，所以他始终没有自己走出那一步。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楚皇和楚后都不放弃自己的坚持，就不会有一个结束的可能。
所以古月总是被他们搞得身心俱疲，也就浪费了大把时间去做一些让他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过，这一次真正的契机出现了，项无忧如果正式成为了太女，她那个废物哥哥至少也不会有性命危险，楚后多半就算心中不满也不至于完全不能接受，而楚皇，应该会更纠结但是无可奈何。
因为这的确是一个同时满足了两方需求的办法，届时古月也就不用动不动就去力挽狂澜了。
说到底，这一次古月的的确确险象环生，他本就怕死，因为贪婪地想要好好活出一个精彩。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古月自己都没辙的时候，自然是系统出手，用“雪虎化”同时增益来弥补尚未解析完全的炽焰焚功法缺陷，但这种临阵磨枪的自我伤害已经达到了顶峰，由内而外的空虚寂寞冷，让古月打心底不想再尝试一次……
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所以他决定兵不血刃。
而这一次，幸运女神似乎终于开始对他微笑，一个接一个的契机都把事情推向了好的一面。
首先是张老师的执着和误会，让古月想到了用大皇子做“大幌子”这种“奇思妙想”，虽然细节上还有待商榷，但这个大方向是可行的，因为张老师代表了一众学术界的视角，在他看来大皇子虽然不是亲生，但的确很有竞争力，而他根本就没考虑过项无忧的可能性，恰恰说明这时还不是把项无忧推上台面的时候。
紧接着皇甫伯忠也按照古月的设计去确认了事态发展，让他产生了疑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张老师那可能有某种“秘密”。
比较意外的还是皇甫叔礼和独孤凤的举动，这两人让古月始料未及却很是感动，因为他们都是实实在在地关心着自己，更何况那个“秘密”对他们而言是天大的事情。
但正是因为这两人的出现，古月才能将自己的“阳谋”说明得更细致一点，他特地提到大皇子还不知情也的确是事实，所以他说起来毫无负担，而且直接表明了自己尚在“一厢情愿”的阶段，只是一个设想，很可能根本就不可能，但也未必就是绝对，这算是一种进退有度，偏偏有这种想法其实已经有点“大逆不道”的意味了。
不过恰恰是如此，他知道楚皇和皇甫伯忠会认为自己依旧是和往常一样“使性子”，毕竟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是他古月而不是楚皇和皇甫伯忠。
正如“殴打三皇子那次”，做臣下的，偶尔还是不能太完美的好，且不说是否要懂得自污，至少也不能表现出一种天上没有地上无双……
而一旦楚皇和皇甫伯忠认定了自己又是在“使小性子”，古月就真的得到进退自如的机会，届时在明里暗里继续打着“大幌子”的旗号去结交一些原本没有兴趣去认识的朝臣也就顺理成章。
原本要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世界的人那些固执己见似乎毫无方法，但眼下至少可以一点点抽丝剥茧，先让他们有想法去换一个不是楚皇亲生的，如果所有人都接受了这种事实，再让大皇子亲自出来澄清自己的想法，届时或许就有机会正式推出项无忧这张最后的牌面，毕竟一个不是楚皇亲生的都可以了，又何必计较是男是女？
不过大皇子会不会因势利导直接自己坐上那个位子呢？
古月不敢将一切希望都寄托于一个人的情感上，毕竟人性是有原罪的，贪婪是没有上限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之所以可以无私，或许仅仅是因为诱惑还不够罢了……
所以他还得考虑清楚到底用什么来束缚住大皇子，至少不能为他人做嫁衣，至于到底是走楚后的路线还是查出当年的真相，在没有更多更好的办法之前，不妨尝试下双管齐下，或许两头都有进展的可能，也自然每一条路都未必走得通，还需要从长计议。
至于接下来的步骤里，张老师那些学生的确是个重要的一环，因为他们更多代表的是寒门学子十年苦读，和豪门大族不同，这些人或许更多看重的是为了国家出力，当然也肯定有那些被官场染色的个别人，但估计不会是多数，不然张老师也不至于会被所有人尊崇了。
而这一步，恰恰需要皇甫伯忠的配合，他到底会不会松口呢？
古月在心中盘算过各种可能，这也是他特地搞出这么多事情的目的。
因为他需要让皇甫伯忠知道自己的“态度”，于是就用张老师那些学生来作为筹码，既是宣告了自己的步骤，也是宣示了自己的方针。
在皇甫伯忠看来，古月的想法是他最需要弄清的，优先级一定很高，所以他很可能会配合，因为有目标的监控比盲目去猜要来的更方便，虽然他很难真的监控住古月本人，但他自然有自信可以掌握住炼药师学院以外的每一个人日常行踪。
古月懒得计较皇甫伯忠到底有多忙，但他很懂这个人的“掌控欲”，因为皇甫伯忠不这么做不行，在他的各种记录里万一又有盲点，很可能就会弄出下一个“五皇子事件”，而他很显然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尤其是他的老爹未必能每出一次都替他擦屁股。
“目前应该只有这么多了，慢慢查漏补缺走一步看一步吧，这毕竟是个大工程……”
古月长舒一口气，结束了这一次的头脑风暴。
不久之后，皇甫伯忠赶到了楚皇身前。
“什么事这么急？”
“嗯，是关于古大人的，是这样……”
“什么？！”
听完皇甫伯忠的详细汇报之后，楚皇的表情十分复杂，似笑非笑，也不见真的怒火中烧，偏偏又一时语塞。
“陛下？”
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陛下如此愣神，皇甫伯忠都有点意外了，不过他觉得这个消息的确有这样的分量。
“你是说，古月那小子准备转头去支持老大？”
“在微臣看来，古大人其实只是释放了一个信号，也可能就是在‘使性子’，好比三殿下那次一样……不过古大人这次的信号很危险，因为他不是个无中生有的人，每一句话看似不经意恐怕却都深思熟虑，比如他的理由是大殿下既满足了陛下您的要求，又不至于对太子殿下真的不利……”
“这个混账玩意……”
皇甫伯忠其实在肚子里准备好了一系列平息楚皇怒火的说辞，因为他也不希望楚皇真的因为此事而降罪古月，可他此时也有些愣神，因为这一句明明是粗口却听不出怒意？
“既然说到这里，就先不管那个小子要干嘛，你来说说看，老大这人到底如何？”
皇甫伯忠彻底懵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