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缓缓站起,身上甲胄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并未立刻看向那些躬身行礼的百官,而是先对着龙辇的方向,再次一拱手。
“陛下圣明。”
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对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做出的最终盖棺定论。
马日磾等一众公卿大臣,身子躬得更低了,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
他们等待着,等待这位新主宰发话,是让他们护送圣驾回宫,还是另有安排。
每一个呼吸,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顾衍的目光终于从龙辇上移开,扫过地上瘫软如泥,已经被两名亲卫拖到一旁的王允。
他什么也没说,仿佛那只是路边一块碍事的石头。
然后,他迈开脚步。
他没有走向百官,而是径直走向了龙辇。
这个动作,让所有刚刚放下心来的大臣,心脏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太尉马日磾眼皮狂跳,他看见顾衍走到了龙辇前,距离那拉车的御马,不过三步之遥。
“冠军侯,这......”马日磾硬着头皮开口,他觉得有必要维持朝廷最后的体面.
“是否该恭送陛下回宫了?宫中还需整顿,陛下也该好生歇息。”
顾衍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马太尉所言极是,陛下确实累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确保龙辇内外,乃至周遭的将士都能听清。
“但王允虽倒,其党羽未必清绝!长安城中,尚有逆贼郭汜的眼线,宫闱之内,焉知没有奸臣的同党?”
“陛下乃万金之躯,岂能再置于险地?”
马日磾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说宫里安全?
谁敢保证?
王允刚被当场拿下,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后手?
顾衍不再理会他,而是对着龙辇的珠帘,朗声说道:“逆贼未清,禁中不宁!臣顾衍,愿以身为盾,护卫陛下万全!”
“请陛下,暂移圣驾至我北军大营!臣之主帐,虽不及宫殿万一,却有数万将士拱卫,足以确保陛下安然无虞!”
此言一出,百官骇然!
这哪里是保护!这是要将天子直接带入军营!
自古以来,只有天子巡幸军营,哪有将天子“请”进大营“保护”的道理!
这和挟持有何区别?!
“冠军侯!万万不可!此举于礼不合啊!”太仆赵岐终于忍不住,失声喊道。
“礼?”吕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顾衍身后,他手按剑柄,冷笑一声.
“董卓乱政的时候,你们跟那些逆贼讲礼了吗?王允矫诏的时候,你们讲礼了吗?”
“现在,我家主公要保护陛下周全,你们反倒跟我们讲起礼来了?”
赵岐被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衍根本没给他们继续争辩的机会。
他上前一步,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竟是亲手从御手那里,接过了牵引龙撵的马缰。
这个动作,比之前陈兵十里,更具冲击力。
他没有骑马,没有持刃,就这么一身戎装,手握缰绳,如同一个最忠诚的仆从。
但所有人都明白,从他握住缰绳的那一刻起,这辆龙撵要去哪里,由谁说了算,已经再无疑问。
死寂。
广场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扇紧闭的珠帘之后。
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一只略显消瘦的手,从里面探出,缓缓掀开了珠帘。
少年天子刘协,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直直地落在身前那个为他牵马的男人身上。
他看到了顾衍脸上那份忠心耿耿的关切,也看到了顾衍身后,吕布、张飞那如同凶神恶煞般的眼神,更看到了远处那一片沉默如山的钢铁军阵。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准。”
一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顾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对着龙撵深深一躬。
“陛下圣明!臣,遵旨!”
说罢,他猛地一拉马缰,亲自牵引着龙撵,调转方向,朝着北军大营那敞开的营门,一步步走去。
数万将士,如摩西分海,自动让开一条通路。
龙辇在百官复杂的目光中,在长安百姓敬畏的注视下,缓缓驶入了那座杀气腾腾的军营。
中军大帐,早已被亲卫清空。
顾衍亲自为刘协掀开车帘,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陛下,请。”
刘协走下龙辇,踏入了这座属于顾衍的权力中枢。
帐内陈设简单,一张巨大的沙盘,一张帅案,几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帐外,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彪悍亲兵,他们冰冷的目光隔绝了内外。
刘协看着那张还残留着主人余温的帅案,心中一片冰凉。
他明白,从这一刻起,这座军帐,便是他的行宫。
也是一座,最华丽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