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卒的询问
伍长犹豫了一下,他摇了摇头。
“先不急,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恶意!”
“你看他们迁徙的路线,沿着两郡之间的界碑,”
“他们既没有靠近我们的烽燧,也没有往郡城方向去的意思。看他们的方向,似乎要穿过整个州郡!”
“穿过整个州郡?”一旁的新卒有些疑惑。
“就是从我们武威郡和张掖郡的交界之地穿过去。”伍长分析道。
“这地方,两边都不愿意管,也管不过来。以前也有一些小部落或者商队这么走,图个清静,少点盘剥。”
“这伙人虽然规模大了点,但只要他们不主动挑衅,不进入我们的防区,我们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新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老卒则若有所思。
伍长心里却在打鼓。
三千多骑兵,这绝不是小事。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哨伍长,上面并没有给过明确的指示,要如何处理这种“路过”的大规模不明武装。
贸然上报,万一对方只是普通的迁徙部落,自己岂不是小题大做?
可如果对方真是歹人,自己阻拦不住,岂不是引火烧身?
伍长心中非常清楚。
如果真的点起了狼烟,激怒了对方。
比对方的人多势众。
他们这座烽燧几乎瞬间就可以攻陷。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没看见。
只要他们不来惹我,我就当他们不存在。
类似的情景,也在张掖郡的边境巡逻队中上演。
张掖郡的巡逻队队长,远远地看到了顾衍的队伍。
他同样感到了不安,但经过一番权衡,也做出了和武威郡伍长同样的选择。
“派两个人远远跟着,看他们到底要去哪。”队长下令道:“其他人,保持距离,不要惊动他们。只要他们不越界,不滋扰地方,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这正是顾衍选择这条路线的精妙之处。
两郡之间,三不管地带。
如果是小型商队,或者小型的部落迁徙。
这些士兵可能会因为油水,往往会刁难一番。
可是面对这种大型的迁徙部落。
哪怕明知道有不妥的地方。
他们也不敢多管闲事。
地方官兵,在没有明确的上级命令,且自身实力不足以应对的情况下,往往会选择明哲保身。
只要这支庞大的队伍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意图,没有直接威胁到他们的辖区和安全。
他们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就是官场的心态,也是人性的弱点。
顾衍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他约束着部下,保持着“牧民”的伪装,尽量低调,不主动惹是生非。
队伍沿着两郡之间的模糊界线,坚定而沉默地前行。
那些远远缀着的、来自武威和张掖的探子。
看着这支队伍既不劫掠,也不停留,只是闷头赶路,最终消失在更西边的地平线上。
也只能回去复命,报告说一群“规模庞大的疑似牧民队伍”已经过境,去向不明。
就这样,顾衍率领着他的奇兵,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片潜在的危险区域。
他们成功地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和行政的缝隙,将暴露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前方的地貌,开始变得更加复杂。
草原、戈壁、丘陵交错。
空气中,似乎也多了一丝不同的味道。
那是属于更西边,属于那些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羌人部落的味道。
“主公!”马超纵马来到顾衍身边,指着前方一片略显不同的地貌说道:“我们已经要进入烧当羌的地盘了。”
顾衍勒住马,眺望着远方。
成功穿越了凉州汉家郡县的管辖范围,意味着他们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达成。
但新的挑战,也即将开始。
羌人分为熟羌和生羌。
熟羌就是指仰慕中原文化,归化或者臣服中原王朝。
他们被允许在凉州生活,被认为是相对稳定,相对忠诚。
凉州的大部分羌人虽然经常发生暴乱,但是,他们都是熟羌。
反过来,生羌就是不服王化,对汉人朝廷非常敌视。
烧当羌,就是靠近凉州羌人诸部中最强大的一支。
他们就是生羌。
他们桀骜不驯,勇猛好战。
进入他们的地盘,无异于龙潭虎穴。
顾衍的脸上,没有任何轻松之色。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但他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们距离长安,越来越近了!
......
朔风卷着黄沙,呼啸着掠过凉州西北的边陲。
界碑早已模糊不清,只有连绵起伏的荒凉丘陵,昭示着这里已不再是汉家熟悉的土地。
顾衍勒住马缰,身后的三千余骑兵也随之缓缓停下。
队伍如同一条蛰伏的长龙,静默在这片苍茫的天地之间。
“主公,过了前面那道山梁,便是烧当羌的地界了。”徐荣策马来到顾衍身边,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远方陌生的地平线。
顾衍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抬手,轻轻一挥。
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亲卫耳中,再由亲卫迅速传递至队伍的每一个角落。
“卸去伪装,亮出兵刃!”
这道命令,像一道惊雷,在沉闷的队伍中炸响。
之前的顾衍,在汉地行军,可谓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到了极致。
生怕泄露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斥候遍布百里,队伍挑选无人荒漠地带行军,旌旗卷刃,唯恐惊动了任何一方势力。
但此刻,踏入这片被视为蛮荒的羌人土地,他却一反常态。
那份深入骨髓的谨慎,仿佛被这凛冽的朔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张扬的霸气。
“喏!”
低沉的应和声此起彼伏。
三千余骑兵,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他们脱下身上油腻的羊皮袄,从辎重里拿出藏了许久的皮甲。
他们把皮甲套在身上,又重新穿上肮脏油腻的羊皮袄。
现在,羊皮袄已经作为非常随意的装扮。
轻易就能看见内里紧束的暗色皮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