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谭秋萍跟顾善长走到一处，王二毛脚下加紧，转出了汾阳路。
必须要争分夺秒了。
今晚的局势，全部都在原有的计划之外。谭秋萍说的没错，自己这边初心业已达成，就算从现在起抽身事外，也没人能说什么，更何况，身上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任务，以身犯险，轻言性命，又如何向那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人去交代？
师父说过，青山不绝！
师娘将整个兰花拜托给了他。
刘铭达盼着跟他一起，护持住数万饥民的性命。
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天大的事？
还有姆妈、洪霞、小菊豆、明月，甚至于香香，哪个不是把他当成了生命中的全部？
一己之身，要能撑得起啊！
无法承担，便无需招惹。
王二毛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青山弟子既已出世，更不能堕了师门的威名。
今天的这一局，有危险，但更多的还是机遇，有点像是破茧化蝶的那种最终的考验。这些天里，手中积蓄的力量已经过于多了，兰花索命外加暗影，再要去潜龙于渊，不像话！必须要做点适当的出格的事。所谓秉承初心，今晚强令兰花端掉李三祥，不也同样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吗？可见在大方向上，自己的把控能力还是可以的！
王二毛做完逻辑自洽，精神头便更足了些，十多分钟，到了那家留下接头记号的烟纸店。
隔了横竖两条街，还能隐隐听到从汾阳路那边传来的低低的喧闹声，但在复兴路，通条街上空无一人。
他没跟四哥他们定过什么暗号，现在又已换了装，想要对方现身就只能用土办法，右手垂下，空着手，除食指外其余四指圈起，像是指着地。
果然没多久，头顶的斜上方瓦砾声响，王二毛忙退步抬头，就看一道黑影贴着墙面滑了下来，四哥！
施平南早已等得心焦，眼见着隔街闹得不可开交，但王二毛就是迟迟不出现，憋得他几次三番攀到高处只能瞪眼看着那一晃一晃的光亮，愣是不敢远离半步。
这时见到有人过来亮出了索命身份，虽不认识，但总归是友非敌，便过来瞧上一瞧。
看了半天，不认识，刚要问，那人开了口。
“四哥，我的这身装扮，能打几分？”
王二毛不会变声，尽量哑着嗓子说话，但这话一出，便漏了底，施平南稍稍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哈哈一笑，竖起了大拇指。
“好手段！”
王二毛也是一笑，现在时间紧急，便不再废话，“大仙阿有看到？”
“大仙？你说王大贤？”
施平南又是一愣，王大贤也要来吗？
就在这时，从对面弄堂的门洞里转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没敢过街。那个矮个儿举起手来，比了个四，王二毛眼尖，忙招呼他们过来。
等到了眼前，矮个儿的正是王大贤，王二毛乍一看，差点没笑喷了。
就见他也做了假扮，居然装了个讨饭花子。身上一件破破烂烂的坎肩，腰上束着一条油光锃亮的黑布带子，裤子上缝了几块巴掌大的补丁，裤腿一高一低，裤头卷着，还在滴水。再看头上，顶着一顶灰黑色的小毡帽，脸上用锅灰扑了，还弄了一绺小山羊胡子。这造型，活脱像似是戏台上的时迁转世。
再看他后面跟着一个大个儿，浓眉大眼，肩头相当厚实。王二毛像似有点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王大贤走近，确认其中一个是施平南，放了心，打招呼。
“阿哥，碰到了伐？”
施平南哈哈一笑，用手指了指王二毛，王大贤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细细看，认出来了，啧啧称奇。
“这做工…… 啧！啧！ 嗯，考究的！”
王二毛被他夸得浑身不自在，瞧这意思，是没把自己当人看啊？
“别废话了，这位朋友是？”
王大贤被他一句话冲得没了兴致，咂了咂嘴，拉过大个儿来介绍道：“青城派，鲁墨林，人送绰号…… 叫啥？”
鲁墨林？
王二毛想起来了，这人是跟着谢道灵的那个，那天去国际饭店时，偷听过他们的讲话。
他怎么来了？
没等他多想，那鲁墨林倒是个直性子，也不怯场，直接上来一拱手。
“阁下，可是兰花的大当家？”
王二毛一愣，抬头看了看他，“嗯”了一声，却没点头。
鲁墨林终于见到了正主，不禁大喜，忙从怀里掏出来一简信封，然后单膝跪地，双手托上。
“青城弟子鲁墨林，受敝师祖谢公道灵所命，特来投书递简。”
这搞得又是哪一出？
王二毛被他一下弄懵了，接过信拿在手上，眼睛却先瞟去问王大贤。
王大贤有啥说啥，“今朝巫老师上门问医释前嫌，回来不久，青城就派人到兰花来投书递简，指明，当家人亲收。香香怕有紧要事耽搁了，所以让我带过来。”
这么简单？
王二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编出这话骗鬼呢？
这两个货凑到了一起，还不得前前后后全都算计清楚？敢让一个外人跟来，其中必有深意。
只是当着鲁墨林和四哥，不便再问。
他用手一捏，信封里是薄薄的两张叠起的信纸，手指一滑，封套上火漆盖着，封底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策那！果然已经看过了。
……
四人隐身进了弄堂，王二毛找了个背风处，展开信纸。
“红姑娘前辈钧上：江湖末学青城谢氏道灵百拜……”
看见红姑娘这三个字，王二毛实在有点无语。
“青城僻处南疆，势微力薄，苟存于乱世，自顾尚有不暇，本不该插手于庙堂之事，搅弄风云于申城，然吾辈亦为华夏之男儿，碧血丹心，亦要阻挡山河之变色……”
没看几句，王二毛直接晕了，忙偷摸拉过施平南来。
“四哥，侬看了，大致意思讲给我听。”
施平南莫名其妙，拿过信来看了一遍，然后点评。
“通篇都是废话，有用的只有一句：青城在上海期间，从今天起以兰花马首是瞻，自己不再单独行动。”
两大张纸写得满满堂堂，有用的就只有一句？
王二毛有点厥倒。
一句话的事情，费这么大劲干嘛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