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混迹到混乱的人群之中，王二毛提着包，顾善长打着伞，两个人逆着人群冲出来的方向，往宿舍区里挤了过去。
照理讲，一个多钟头之前放的火，就算没人来救，火势也早该被这暴雨浇灭。但瞧现在这架势，奔逃而出的人越来越多，新出来的这些人，脸上还都是些惊慌失措的神色，可见里面的火势应该是愈烧愈烈。
那帮人用的都是些啥啊？是直接在楼道里泼了油吗？
带队的是谭秋萍，所以顾善长就算有一肚子的不解，也没敢轻易去问。
王二毛可不这么想。
谭秋萍看着狠三狠四，却是外粗内细，下手之时又怎会没个轻重？这里的失控，绝对是有人在另一条线上同时动了手脚。只是现在信息量太少，天晓得搞事情的那些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自己这边，无非是希望通过制造混乱让租界里的法国人掺和进来。现在目的已经达到，消防局的人已经来了，路上还看见了几个巡捕，那个举报电话应该有效。再要往下继续，主战场就应该在大礼堂里，其他的人和事，根本没必要多做理会。
可谭秋萍还在里面啊！
这只雌老虎，办事情就不会分个主次吗？
王二毛心里暗骂着，脚下却是加紧，外围还有好些人在等着他呢，现在却要先去到一个最无足轻重的地方，越想越是胸闷。
好在二人往前挤了没多久，就远远地看见谭秋萍正随着人群一路冲了出来。
王二毛的身法快，忙抢步侧身从几个老阿姨的身边滑了过去，紧接着肩上用力，把几个挡在当道还在闲扯的中年人纷纷弹开，趁他们将骂未骂之时，三四个滑步又脱身向前突进了十几米。他这猛一发力，直接把个顾善长甩了老远，头上没了雨伞的遮挡，浑身上下片刻之间便被雨水浇透了。
这时，已经快要跟谭秋萍打上对脸。
就见她一脸的焦躁，两条眉毛拧成了疙瘩，正在一边挤着一边左顾右盼。
王二毛心里暗笑，自己的这副扮相看来不错，连雌老虎这种老江湖都能混过。他瞅准一个背角处，斜着一窜，顺势探手往谭秋萍的身前一带，紧跟着低声喊了句：“是我！”
谭秋萍被眼前这人冷不防地一阻，刚要反应，听声音居然是王二毛，忙侧身停步，再仔细辨识背影，果然是！不禁大喜，跟着三转两转，等他停下，已是一户墙根了。
见王二毛转过身来，谭秋萍有点不敢认，这家伙，大变活人吗？
这时，看顾善长也到了，她这才放了心，肯定错不了。
没等王二毛开口，她直接说了结果。
“有人要救周小姐，跟牢阿拉在小区里一道放了几把火，等火势起来之后，又翻到对面上方花园里去，杀了几个日本人，然后再把房子点着。我进去探看，死掉的基本都是日本兵，只有一个便衣，男人，没寻到之前看到过的那个女人。”
王二毛听她说完，有点奇怪。
“侬哪能晓得…… 他是跟牢你们一道放火的？”
“点火的房子阿拉事前都探看过，空置的，选的也都在顶楼。我估算过，要能撑到消防局来，只能在一边的楼道里加了点汽油。但到阿拉点着之后，居然还有两处房子相继着了火，楼层也不对。我觉得奇怪，带人回过去看，发现房间里厢有尸体，衣着打扮跟龙在云的那帮人类似，估计也是被人拔了钉子。我检查了他们的伤口，都在心口往下两寸两分，不偏不倚，刺刀断脉。我看着蹊跷，龙在云没讲他们在这里蹲点是为了啥，但就距离来讲，最近的就是对面的小别墅。我就又爬到顶楼看了看，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对面也着了火……”
刺刀断脉？
王二毛没响，静静地听着。
他从没听说哪个门派有这样的杀招。心口入刀，那就已经不是偷袭，还能用刺的？真能这样杀人的话，随便哪招都能把人给杀了，又何必非要用到这么费劲的一招？
就听谭秋萍继续往下说到，“我有点担心，就让其他的人先回去，自家翻过去看看。顺便么…… 想看看有啥机会能跟老爷叔去搭上一搭。”
她说到这里，王二毛这才恍然。
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菊老，要能跟带刀侍卫接上线，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我过去一看，房子里死了好几个日本兵，伤口跟外头的一样，周小姐已经不见，外头的吉普车也没了，估计是救了之后假扮日本人开车走的。”
高啊！
“我想来想去，这个朋友多数是友非敌，也就不用再去计较，只是等我回过头来再去探到菊老的居所，里厢的人也都已经走了，房子里只有老夫人一个。我亮了身份问她，讲是一家门统统跟张部长他们去了大礼堂，前后脚的功夫。”
“张部长？”
“嗯，文化部张光年，副部长。”
“问到谈了点啥事体吗？”
“问到了！今朝大礼堂里，本是五夫子商会牵头，上海文化界秘密集会，商谈联名请愿英国驻军释放第八十八师全体官兵的事体。没想到有叛徒漏了消息，被日本人晓得了，乘势扣押了所有的与会人员，汪伪居中调停，拿出条件来跟菊老谈后果。两边谈不拢，只好先去大礼堂里压场子，至少不能死人。”
这……
王二毛做乱梦都没想到，今晚忙活了半天，为的居然是这个。
他实在有点压不住火，指着顾善长的鼻子，“侬只憋样子！不是讲为了假钞国债吗？不是讲为了日本人的新经济政策吗？策那，这两桩事体，有半点搭界伐？”
顾善长冷不防的被骂傻了，呆了半晌，“我这里的消息，就是…… 新货币政策啊！”
“货币侬只屁啊！”
谭秋萍也没想到王二毛听了之后居然没做分析，直接对着顾善长发了飙，忙拉住他。
“先不要急呀！顾老板跟菊老他们本来就是两条线，可能真的是不晓得，今朝夜里几桩事体凑到了一道，碰巧了也是天数。”
天数？
王二毛哼了一声，抬起的手放了下来，翻起眼皮看了看天。
天数？
天数如果我王二毛命不该绝，那今天必要有人去应那道血光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