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甸的睫毛在月光下轻颤两下,终究还是阖上了眼。
童飞的指尖刚触到他颈侧,就被那烫得惊人的温度惊得缩回半寸——这哪是活人该有的体温?
她迅速从药箱里抽出三寸银针,腕间运力如飞,风府、大椎、命门三穴依次没入,银针尾端微微发颤,将翻涌的气血强行锁在经脉里。
“阿奴,取我腰间的青玉瓶。”她头也不回,声音冷静得像在剖解一具尸体。
苗女立刻解下缀着银铃的革囊递来,童飞拔开瓶塞,将刘甸咳出的黑血接了半盏,又从袖中抖出泛黄的帛书。
那是她在南越旧都废墟里翻出的《巫医典》残卷,此刻帛书上的朱砂咒文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红,与瓶中黑血交相映照。
“地髓毒瘴……”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还有蛊虫残骸,是活蛊熬成的膏,混在血脉里当引子。”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周奉叔跪坐在雪地上,后背的龙纹正透过粗布甲胄往外渗血,每道纹路都像被烧红的烙铁烙过,皮肤翻卷着露出下面青紫色的筋脉。
他额头抵着地面,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陛下……痒……”
系统提示音在刘甸识海炸响时,他正坠在混沌的黑暗里。
【血脉共鸣链激活,宿主与分支体产生双向侵蚀】几个猩红大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然睁眼,正看见童飞攥着医典的手在发抖,老蛊师抱着双臂冷笑:“汉家天子好手段,拿活人当药引试长生术。当年苍梧王埋了七口铜棺,每口都封着试药的死士,你们这些龙子龙孙倒好,把血脉当线,把死士当风筝——现在线要烧断了,风筝要拽着你们下地狱。”
“爷爷!”阿奴突然扑到老蛊师脚边,发间银饰撞出清脆的响,“阿爹咽气前说过,只有‘紫微临位’的人能用龙血唤醒祖灵祭坛,不然苍梧山要塌的!”她仰起脸,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您看陛下胸口的金纹,和阿爹画在牛皮上的星图一模一样……”
老蛊师的冷笑僵在脸上。
刘甸撑着青石棺沿站起,喉间腥甜翻涌,却硬是压着没咳出来。
他摸出怀里那半枚断圭——是前日让工匠照着童渊给的拓本仿的,此刻指尖刚触到圭身,就觉掌心一烫。
黑血还未完全凝固,他咬着牙将断圭按进血泊,裂纹里突然渗出金芒,像活过来的蛇,顺着圭身游走。
地面开始震颤。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藤蔓断裂的脆响,一座被青藤裹得严严实实的石台缓缓升起,石缝里的青苔簌簌坠落,露出下面刻满星图的青石板。
老蛊师的瞳孔骤缩:“南斗承命祭坛……”
“逆祭。”刘甸抹了把嘴角的血,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用我当祭品,反向净化血脉里的毒。”
老蛊师嗤笑一声:“逆祭要献心头血九滴,每滴都得滴在对应的星位上。一步错,魂飞魄散。”他转身要走,却被阿奴拽住裤脚,少女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求您看看祭坛的纹路!阿爹说过,这是给‘敢逆天命’的人留的路!”
童飞的指尖在医典上快速翻动,实则是在启动系统的推演功能。
全息投影在她视网膜上闪烁,星位、蛊火、血滴轨迹被拆解成无数光粒,最终汇聚成一行小字:可行,反噬可降七成。
她合上医典,轻声道:“子时三刻,七种颜色的蛊火。”
刘甸盯着她的眼睛,看见自己染血的倒影。
他扯下外袍扔在地上,赤足踩上祭坛的青石板,寒石像冰锥扎进脚底,却让他的头脑格外清醒。
赵云的亮银枪在洞外划出半圆,高宠的铁枪已经插进雪地,亲卫们的甲胄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响。
子时的更鼓刚响,苗人们举起了骨笛。
呜咽的调子像夜风刮过枯树,阿奴捧着七盏蛊火依次点燃——赤、橙、黄、绿、青、蓝、紫,火焰在风中扭成细长的蛇,直往星位上钻。
刘甸咬破指尖,第一滴血落在“天枢”位,石板上的星图突然亮了,像被撒了把金粉。
第二滴,“天璇”;第三滴,“天玑”……第五滴落下时,他的五脏六腑像被塞进了烧红的炭块,冷汗顺着下巴砸在石板上,在星图里洇开一片暗渍。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帝王共鸣被动激活】,他恍惚看见体内有龙气翻涌,虚影在胸口游走,替他挡住了最凶的那波反噬。
第七滴血刚滴下“摇光”位,裂开的铜棺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炸响。
干尸坐起来时,带起的风掀翻了三盏蛊火,幽绿的眼瞳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刘甸脸上:“苍梧王嗣……你终于来了。”它枯槁的手举起半枚玉圭,和刘甸怀里的仿品严丝合缝——竟是真品。
“我等了四十年。”干尸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青铜,“等一个愿替七子赎罪的人。”
其余六具铜棺同时震颤,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腥臭的黑雾从中涌出,裹着腐烂的草叶和碎骨。
系统界面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警告!
污染源觉醒,剩余六棺进入活性复苏倒计时——71:59:43】。
刘甸扶住祭坛边缘,望向漆黑的山林深处。
那里有隐约的马蹄声,像闷在瓮里的鼓,又像某种巨兽在逼近。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快到了。”
山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洞来,吹得骨风铃叮铃作响。
阿奴的骨笛突然走了调,老蛊师的手按在腰间的蛊囊上,指节发白。
周奉叔还跪在雪地里,后背的龙纹终于不再渗血,却泛着诡异的青,像某种即将破茧的虫。
洞外的更夫敲响了丑时的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