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这后半程,我都没怎么说话,倒不是因为申总替我喝酒的事,而是因为那个讨厌的李总,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都挂脸上了。
申总像是看出我不高兴了,偷空瞅了我好几眼,又悄悄和我搭话,避免场面尴尬,而我,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的。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我得知,这两位是和他一起做生意的朋友,就上回说的投资橡胶园的事儿,项目是申总牵头的,考察过后,他们几个合起伙来,跑去越南买了几百亩橡胶园,那边价格低,人工还便宜。
说完这一茬,申总又笑着问我要不要也投一点儿,毕竟他是话事人,能做主。
我对申总笑了笑,不搭话。
我满脑子都是刚才李总让我下不来台的事,哪有什么心思想这个。
更何况,就算是七拼八凑投个十万八万的,在千八百万的生意里也根本翻不起一点儿水花,可是以后万一再有这样的应酬场合我却是不能不来。
只要一想到以后还要再见这位李总,被他劝酒什么的,我就一肚子不乐意。
申总还等着我考虑,眼睛一直看着我这边,那边厢古筝曲子倒是停了下来。姑娘弹琴弹了有半小时了,看来是表演结束了。
弹古筝的姑娘站起身,迈着莲花步款款走到我们餐桌旁,又轻盈摘掉脸上的薄纱,露出真容的那一刻,容貌绝对是上乘之姿,在场的男士眼睛都亮了,论美貌我比不上她。
她笑起来更是端庄得体,微微环顾四周,对屋子里的人一鞠躬,道:“祝各位贵宾用餐愉快。也祝各位老板,生意兴隆,蒸蒸日上。”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是想到一句话,话不好听,但理是这么个理。
——行走江湖,谁不是出来卖的呢?区别不过是卖艺?卖笑?还是贩卖时间和体力?
这么一想,我仿佛和这弹琴的姑娘惺惺相惜上了。可是人家弹完了琴可以走人,我却像是被困住了,憋着一股气又找不着出口发泄似的。
包厢门被姑娘顺手合上,郑总和李总结伴去一旁的洗手间抽烟,我对申总说:“申总,我晚上还约了林浩视频,要不我也走了吧?”
申总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终究没有为难我,他说:“吃饱了吧?”
我点头。
“那行,等他们回来。你有事你就先走。”
一会儿,郑总和李总回来,我向两位老总客气的道了个别。李总便说:“正好。我一会儿也有点事,我送司葭小姐下去。”
我心里恶心得不行。为什么我一走,偏偏这个李总也找借口走,我真不想再应付那个李总。
申总朝郑总看看,也发话了:“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申总喊了服务员,递上银行卡,又把手包交给我保管,说自己也要去趟洗手间,让我留在包厢里等他。
郑总和李总一对眼色,李总拍拍我的肩膀说:“那我和老郑就先下去了。司小姐,你照顾好申总。”
我硬挤出个笑来对两位道了再见:“郑总慢走,李总慢走。”
讨人嫌的李总一走,我肩膀往下一落,长长的舒了口气。
一会儿申总出来,从我手里接过手包,说:“走吧,让小马先送你。”
申总走路有些晃,出电梯的时候,扶了一下门框,我看不过去,一想到他是因为替我喝酒才喝多了的,我便不顾男女有别,只当是晚辈扶长辈,一路扶他到车上。
申总在车上合眼休息,没怎么说话,抿着嘴唇,微微拧着眉,像是喝多了难受。
车子到了星洲公寓,他悠悠转醒回过头看我,我恰好对申总说:“申总。那我先下了。”
“司葭。”申总叫住我,我看着申总。
他忽然伸出手摸着我的侧脸,我惊得往后缩了一下,可车厢里终究这么丁点儿大,他松开手,微微俯身靠近,对我耳语了一句,“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可不准挂脸。你得明白,靠自己,从来不是个容易的事。除非……你不想干了。”
我踉跄着下了车子。
满脑子都是那句“除非你不想干了”,我明白自己刚才的确做的有些过分,有点儿不给申总面子,可我一直以为申总是会处处谦让我照顾我的那种老板。
可他刚才那句话,又分明在提醒我“千万别恃宠而骄”。
我当初不肯和林浩走,就是下了决心要靠自己,可才一顿饭,就把我打成了原形。
我心里难受极了,又很自责自己混了职场这么久,怎么这么点事儿也忍不了,同时又后悔刚才当着两位老总的面,不给申总面子,申总指不定会在心里怎么看我,觉得我是那种不堪重用的员工?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低下头啜泣,眼泪啪嗒啪嗒就掉在了地上。
我默默掏出了手机,想给林浩发个消息,告诉他我遭受的委屈。
一划开微信,我被小胖的十多条短信给转移了注意力。
前几条是他夸我做的锅贴好吃,还分享了工作室里的兄弟都吃得很开心,然后他说,他一天没见雷神了,要给他送去。
再后来几条,画风一变,他担忧地说:司葭姐,雷神在屋里睡了一天了,我给他送饭,他说吃不下,我担心他生病了,你要不过来看看?
我一个激灵。黄子文一整天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吗?
我想起两天前和黄子文分开的时候,他醉的不行了。昨天李驰过来,我也没问问李驰黄子文的情况,他该不会那天喝多了把胃给喝坏了吧?
我擦了擦眼泪,顾不上自己委屈了,赶忙脚步一转往二期楼的方向跑去。
匆匆跑到民宿门口,我敲了敲门:“黄子文,黄子文……”
李驰从管理室里探出身来,看到是我,皱了皱眉。
“你找黄子文干嘛?”
我见李驰的眼睛盯着我的脸看,一想到自己刚才哭过,泪痕还未干,便下意识低了头,把脸一偏。
他走近一步,抬起手臂撑在我身后的墙壁上,有些胁迫地倾身看着我说:“司葭,你该不是又受了什么委屈,来找黄子文倾诉吧?”
我被他的话给戳了一下,脸一红,抬头辩解道:“你胡说什么啊?你快告诉我黄子文怎么了?”
说着,我推开他的手臂。
李驰用鼻子出了声气说:“你回吧。他喝了粥,吃了药,正睡着呢。”
“他不是睡了一天了吗?”我着急起来,“你们就这么照顾他的?不送他去医院看看?”
“大老爷们生点小病就往医院跑?至于吗?”
对一般人可能不至于,可黄子文毕竟是富二代,黄子爵本就将我恨得牙痒痒,要是知道我让黄子文喝酒喝坏了身子,不得提着刀来将我大卸八块。
“什么病?”我皱眉道。
“那天在外面受了点风寒,发烧。”
“烧到多少度?”
“39.6。”
“都烧成这样了,你们还不带他去医院?你快打开门。我送他去!”
“别吵了~”门从身后打开了,黄子文虚弱地倚着门框,看着我说,“司葭,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我刚想进屋看看,黄子文把门一关,将我晾在了外面。
这时候,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我这一晚上过得是什么啊?上赶着让人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