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
淮郡王带着人巡视回来。
天气越来越冷,好似再来一场雨,地面就会结冰似的,然而值房里却格外温暖。
淮郡王进了门,当值的宿卫们立即起身。
“皇城使。”
这是淮郡王的职司,在宫中的时候,他命人这般称呼。
淮郡王点点头,看向几个人:“今年冷的早,但巡查不得怠慢,要定时交直,天气干燥容易起火,你们要多注意宫中各处的风吹草动。”
宿卫们应声,其中一人道:“今年郡王爷早早就吩咐人拿来了泥炉,让咱们在这里暖手脚,若是这样谁还敢偷懒,不用郡王爷动手,我先将他绑起来问罪。”
淮郡王微微一笑,炭自然早就分了下来,但宫中的暖笼没有大名府的泥炉好用。
这泥炉好用,不少陶窑也开始烧制,现在随便在街市走一走,就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炉子,但卖得最好的还是从大名府运来的那些,相应的,今年的佛炭也卖的极好。
天冷下来,谢娘子的生意也就日益兴隆。
别看她为了大船,变卖不少铺子,只要再多给她些时间,她就能度过难关。
淮郡王点点头道:“若还需要些什么,只管与我开口。”
宿卫们立即应声,淮郡王做了皇城使之后,从来都是尽职尽责,并非似某些皇族,不过就是在官家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众人正说着话,两个小黄门进了屋。
“各位大人,”内侍笑着向众人道,“天气寒冷,尚食局做了些汤水送过来。”
淮郡王看着内侍将大桶的热汤抬上来,立即向内侍道谢。
内侍笑着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淮郡王的亲从:“这是官家御赐的,淮郡王趁热用了。”
有了这句话,宿卫们就明白这是沾了谁的光。
看着内侍离开的背影,淮郡王打开食盒。
一盅姜汤带着股沙糖的味道。让淮郡王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在官家面前喝姜汤的情形,他们随官家狩猎,路上遇到大雨,回到行宫之后,他就得了一碗姜汤,他当时年纪尚小,官家特意吩咐内侍在他那碗里加了沙糖。
就似内侍说的那样,这碗汤真的是官家吩咐的,而且内侍唤他郡王爷,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
有时候一个举动,就能透露出局面的变化。
淮郡王目光微深。
“皇城使。”
听到宿卫唤他,淮郡王立即端起碗来引着众人道:“效死以报。”
众人跟着呼喝,然后将一碗姜汤饮下。
下值之后,淮郡王一路回到秦王府,刚踏入府门,就看到准备上朝的秦王。
淮郡王上前行礼。
秦王面容威严,淡淡地道:“从宫中回来?”
淮郡王应声:“昨晚当值。”
“夜里可都平安?”
与往常不同,秦王没有走开,而是将目光挪到淮郡王身上。
淮郡王毕恭毕敬地道:“都好。”
“要仔细着些,莫要辜负官家对你的信任,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王府。”
淮郡王行礼:“儿子记住了。”
“你是嫡长兄,”淮郡王道,“要为两个弟弟做表率。”
淮郡王依旧恭地应声。
秦王眼睛就是一跳:“可见过三郎了?”
“还未。”淮郡王如实回应。
秦王明显露出几分不悦:“你母亲拼了性命,为王府又添血脉,你也应该多上上心。”
这话中带着责备。
“是儿子没做好,”淮郡王道,“儿子这就去看三弟。”
“你母亲要养身子,几个庄子上的事,我让管事交给你处置,你年纪不小了,这些早就该插手去做。”
淮郡王道:“儿子记住了。”
秦王看着长子的头顶:“听说王晏和谢氏要正式议亲,从前也就罢了,现在谢氏要再嫁,你不可再做出失礼的举动,过阵子你母亲会为你相看闺秀,我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秦王府的闲言碎语。”
这话的意思是,他闹出什么笑话,会被人当做借口拒婚。淮郡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又再点头。
秦王这才挪开视线,快步从淮郡王身边走过。
等到秦王上马离开,淮郡王才回到自己屋子里。
门刚关上,亲从就皱起眉头道:“王爷这是故意在为难主子,王妃才生产不久,王爷若是去请安,那才会被人责怪。三郎君尚年幼,主子就更不能去看了,真的出了差错,定会怪在主子身上。”
“总之主子怎么做都不对。”
“现在还要急着给主子议亲,谁知道会挑选什么样的人家?主子若是不说话,那就要任由王妃摆布。”
明摆着的事,王爷的意思,就是全权交给王妃处置。
“郡王爷,咱们得想想法子。”
淮郡王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缓缓喝下去。
“兴许,”淮郡王道,“他就等着我反抗,如此一来,我就要背上不孝、忤逆的名声。”
亲从惊诧,半晌才道:“那可怎么办?”
淮郡王微微一笑,仿佛是在自嘲:“不知晓。”好像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帮他谋划下一步如何走。
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倒是得挑选一份礼物给王晏送去,庆贺他即将娶到心仪的女子为妻。”
不知是不是他听错了,亲从好像感觉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亲从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淮郡王孤身一人。
淮郡王看着阳光渐渐从屋中升起,除了多添了几分绚烂之外,居然没有一点点的温度。
他帮着王晏拿下谢易芝,显然在官家那里有了用处。接下来官家会怎么做?先皇一脉,留下的就是官家和祖父,且祖父与先皇是同母弟之亲,祖父又早早亡故,种种缘由,官家才会将父亲带入宫中教养。
也正因为这般,父亲被遣出宫后,还能再回到朝堂。
官家对于皇位先考虑的是血缘亲疏。
虽然也不一定要如此,但宗室之中,也确然没有让官家极为满意的兄弟和子侄。
那么,他也并非没有机会,从父亲面前跨过去。
正因为想到了这些,父亲才会难以压制对他的怒气和厌恶。
将手中杯子放回桌上,这一局,他积攒不多,但终于也有了资格在棋盘上落子。
所以……就算感谢王晏和谢玉琰,他也该备一份大礼给他们才对。
……
主屋里。
秦王妃蒋甄如听着身边人禀告,然后她抬起眼睛,目光中露出几分得意的神情,嫂嫂做事还是那般仔细。
娘家还是那个娘家,关键时刻能靠得住。
不过……别人死怎么那般容易,谢玉琰就不行呢?她让嫂嫂与东家说,刺杀谢玉琰,一了百了,谁知却不成事,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难不成真要让王晏和谢氏顺利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