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郁闷的老道最终还是端着碗,坐到了谢一看不见的地方。
而谢一表示:她只是看不见了,又不是闻不到。
该馋的一点也不会少哈。
所以几分钟后。
“老道,出去,太吵了。”
老实扒饭中的老道:“?你这家伙不要得寸……”
“上次提的修缮,去拿合同。”
“贫道突然觉得边用膳边散步甚妙。”
?
画风都变了啊你这老道!
谢一就瞧着道长像魂似的飘了出去,临了到门口,还对茳无愆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
「割个纱布也这么燃吗,有点意思」
茳无愆看着她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回他的脸上,放置在后脖颈的手上力道松了松,渐渐将手虚悬至她的下颚。
在心中描摹了一遍她唇型过后,才低声道:“张嘴。”
只感觉到自己嘴被按了几下,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在找自己的唇缝,老实张开了嘴。
见他神色专注,莫名想起看牙时的情形。
「医生你不是说疼就按铃吗,怎么我都打出摩斯密码了你也没停」
【医生:按铃是您的权利,停手可不是我的义务。】
「哇塞。」
敏锐地捕捉到手下唇角那抹弧度,误以为她因自己的触碰而欣喜,眉眼不由得舒展了几分。
旋即,谢一就感受到唇上一重。
寂静的膳堂内,纱布被菜刀划开的“嘶啦”声被无限放大。
一层,又一层。
随着嘴上束缚渐松,谢一的眼睛越来越亮。
当最后一层纱布应声而断,她整个人如弹簧般蹦起。
而在完成后,茳无愆便立刻后退,手腕轻转将刀刃背于身后。
低垂的睫毛掩去思绪,指尖轻抚过唇瓣,随即转身离去。
重获自由的谢一直奔餐台,迫不及待地点了碟红烧肉。
在焦灼等待中,当那碟油亮的红烧肉终于呈上时,她急不可待地端起转身,却见自己桌前不知何时多了杯清水。
而膳堂内,已经不见了茳无愆的踪影。
谢一耸了耸肩,朝仍摆着他碗筷的位置道了声谢,便坐回自己位置上猛猛开吃。
现在是,吃饭时刻!
一小时后,以一杯清水为这场炫饭画上了句号。
从未觉得身心如此满足的谢一,差点感动的落下了眼泪。
收拾好碗筷,洗净归位。
走出膳堂,迎着光,感觉自己彻底活过来了。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便开始在道观中闲逛起来。
其实也是顺便找找道长人去哪,毕竟白住白吃那能对吗。
虽说她身无分文吧,但人是健全的啊。
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跟道长套套近乎,卖卖惨,在撒娇留下了这么一套流程,人也不知不觉溜达了半圈。
但还是没看见道长的身影,反倒是看见了只玳瑁在大殿门口打滚。
刚醒那会她是有心无力,但这会可不同了。
她现在是满格活力。
于是,玳瑁正享受美好的日光浴时,突然就被一片阴影覆盖。
“咪咪咪——”
它睁眼瞅了瞅,灵巧地翻身躲到背后,还软软地“喵”了两声。
她身子跟着转圈想摸它,却总被绕后。
不过作为跟四肢很熟的谢一,自然是脚下原地转了个圈就把它逮住了。
就在她摸猫摸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双平底绣花布鞋出现在眼前。
抬眼望去,是位穿宝蓝旗袍的姑娘,袖口绣着蝴蝶纹样,外搭对襟褂子,滚边绦子精细得很。
女子见她望来,以团扇半掩唇轻笑,一口京腔又软又糯:“这猫儿倒比嬷嬷养的狮子狗伶俐。”
「A↘U↗V~,好正的京味,这叫一个地道——↗」
谢一挑了挑眉,抱起丝毫没做抵抗的玳瑁起身,朝她的方向送了送。
“那你摸摸。”
猫儿也适时哼了声,亮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望着她。
“洋学堂先生说野物会传病气的”,团扇的象牙柄抵着下巴,缂丝扇面半掩被一人一猫盯得飞红的脸颊。
嘴上这么说着,绣鞋上缠枝莲纹却随着脚步轻移,不着痕迹地朝谢一那边蹭了半步。
谢一浑未察觉,只将玳瑁猫往怀里拢了拢,解释道:“其实只要摸完用皂洗洗手,摸的时候注意不被抓伤就好了。”
眼瞧着那团玳瑁纹离自己愈来愈远,昭蘅目光追着,不自觉轻喃:“恩固里……”
“嗯?”
“我是说……”,她急急转开话头,“这狸奴倒与家里那只不大相同。”
谢一登时来了兴致,“你家也养了猫猫?”
“嗯……原不算正经养着……”眼神飘向道观飞檐上的铜铃,“不过是常在额娘佛堂偷供果的馋猫罢了。”
不等谢一应答,身后忽传来道长的呼唤。
“小友——”
她侧过身去,只见道长遥遥招手。
趁着这时候,昭蘅飞快曲指蹭过猫耳朵,玳瑁倏地转头,立刻挺直了腰板。
余光里却见那毛爪忽地探出,粉嫩肉垫在眼前一晃,不由伸出纤指相触。
不过,她忘了自己还戴着护甲。
谢一正思忖该怎么自然切入自己想留下来的话题,肩头蓦地被什么尖锐物事轻戳。
回头就见昭蘅僵在半空的手指。
点绛唇微张,苍白面颊未褪去的红再次攀了上来,视线慌乱的不知道往哪瞧,只将扇坠上的珊瑚珠子转得急了些。
被她这副模样萌住,谢一差点没忍住想用指节戳那抹绯色,但手到半空,却只替她拿下了肩膀上不知何时沾到的猫毛。
“调皮的小猫就是很容易掉毛,你说是吧。”
用鎏金护甲虚虚挡在绯红的耳垂前,偏还要端着京腔:“这、这狸奴当真放肆……”竟敢把毛沾在本格格的织锦缎上!
撞入她笑盈盈的眼神,后半段话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视线下垂时,突然发现她襟前也有猫毛,立刻团扇去禅,“你瞧瞧!这坏猫定是见谁都蹭……”
指尖堪堪触及衣料却蓦地凝滞,闺训中“矜持端方”四字倏然掠过心头。
见她动作骤停,谢一扬眉望去,却见人已退开两步,垂首轻转团扇,细声嗫嚅:“李嬷嬷说过…‘女子当贞静’…”
害怕看见对方失望嫌恶的眼神,头也渐渐更低了些。
“再低下去,发钗都要掉咯。”
听见对方打趣自己发钗要掉,又急又羞,下意识抬手去摸鬓角,结果团扇“啪”地轻打在额头上,顿时懊恼得眼眶都热了。
可对方语气里并无嫌恶,反而带着笑意,让她心里悄悄冒出一丝甜。
像偷喝了御膳房的蜜水,明明该惶恐,却又忍不住笑。
发钗上的流苏随着她猛然抬头的动作“簌簌”乱晃,差点勾住自己的耳坠,手忙脚乱去扶,却又想起“笑不露齿”的规矩,硬生生抿住唇。
结果憋出一声小小的“唔!”,像只被捏了爪垫的猫。
偷眼瞧去,但见那人眼尾飞着恣意的弧度。不知怎的想起李嬷嬷板着脸训诫“男女七岁不同席”——可眼前分明是个姑娘家。
思绪忽而跳到私藏的西洋小说里,淑女们挽着手臂散步的画面,顿时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小友与贵人这是……”道长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冒出,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闹了不快?”
谢一唇角扯出个假笑:“道长多虑。”
视线却转向昭蘅,眼底泛起真切的笑意,“我们……一见如故。”
昭蘅只低低应了声便没了下文。
道长“噢——”了声,转头看见谢一怀中的玳瑁,嘴一下变成“o”型。
熟练用手挠着它的下巴,猫儿也舒服的眯起了眼,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眼见暮色渐沉,昭蘅深呼吸几口气,鼓起勇气飞快地掠了谢一一眼,却又在视线相接的刹那慌忙别过脸去,匆匆福了福身,
“……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好,拜拜。”
“贵人慈悲,山门长静,有缘再会。”
“你说话怎么这样?”
“小友懂什么,这可是贵客。”
“那膳堂那个算什么。”
“算大功德主。”
渐远的谈笑声中,昭蘅走出几步才想起——闺秀告退该说“告辞”,而不是这么含糊的一句。
顿时懊悔得脚步一顿。
可又不敢回头,只好假装镇定地加快步子,却差点左脚绊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