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到这份儿上了，巴特尔也就和盘托出了。
他又挣扎了一番，坐起身来，“给我一支烟。”
林泽一笑，故意从兜里摸出一包大炮台，慢悠悠拆开，递给他，“巧了，查抄杂货栈的时候看到有烟，摸了两盒，北原君，我这不算私吞赃物吧？”
他这么一说，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总算没有那么紧张了。
没等北原兰介说话，金井章二先说道：“林桑喜欢抽这种烟，回头我让人找几箱过来，这烟在张家庄不太好买。”
巴特尔没吭声，看了林泽一眼，接过烟，林泽又给他点上。
北原兰介催促道：“好了，巴特尔先生，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吧。”
“看北原君跟金井君的样子，现在咱们应该算是在一条船上了，那我也直言不讳了，张家庄这个地方，别看土里土气，可每年过手的大洋，也是相当可怕的数字，我们这些人出来做事，为了什么？说到底还是为了四个字，升官发财，从金井君的特务机关，到治委会，再到治安军和警署，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背后都有几家铺子，做生意也好，收钱也罢，总归是这个路数。”
说到这里，他又抽了一口烟，胖子肺活量大，这一口下去，基本上烧到头了。
“张抚之手底下有人有枪，自然也做生意，看渐渐地，我看出一点意思来，这个家伙除了弄皮货，还走私药品、布匹之类的东西，大阪人弄的那个贸易所，本来是没有他的份子的，可他不惜用几家大皮货行作为置换，硬生生挤了进去，这件事，金井君也知道吧？”
金井章二点点头，“你是说，他有别的目的？”
“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注意他的，实话实说，张抚之是汉人，跟我们不对付，我搜集那些东西，也有想扳倒他的意思，没想到这一搜集，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张抚之这家伙有电台！”
北原兰介急切道：“你确定吗？”
巴特尔沉声道：“这个怎么不确定？我派人潜入了他的宅子，亲眼见到的！这家伙八成是复兴社的人，他弄得那些物资，说不定就通过绥远站南运，然后通过三晋的人，运去山城或者什么地方，北边的老大哥现在不是跟山城穿一条裤子吗，兴许，这里边还有他们支援的军火呢！”
北原兰介怒道：“你以前怎么不说？”
巴特尔说了这么多，有点累了，重新躺下，“说，怎么说？你问问金井君，大伙儿同气连枝，张抚之连贸易所的事情都掺和了，我说他通敌，大阪师团能愿意？张抚之通敌，不就是大阪师团通敌？”
北原兰介沉默了。
艹，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盘根错节的关系。
不用说了，张抚之肯定就是骏马！
之所以潜伏那么久还没出事，原来是这家伙跟大阪师团有关系啊！
“那你现在怎么说了？”北原兰介问道。
巴特尔不回答了，反而是看向了金井章二。
金井章二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北原君，你也知道，大阪师团调到南边去了......”
以前在口外，华北方面军跟关东军的势力互相制衡，而大阪师团靠着做生意，竟然混成了这地方的统治性势力，大伙儿一起闷声发大财，自然谁也不会主动把这事儿捅出来。
可现在大阪师团滚蛋了，华北方面军的寺内大将已经透露出要将口外收入囊中的意思，这个时候再不上赶着抱大腿，可就真没机会了。
所以把张抚之卖了，让他一个人背锅，对大家都好。
他娘的，北原兰介现在都怀疑张抚之到底是自己看情况不对想逃跑的，还是跟这些人商量好了才逃跑的。
“北原中佐，我知道你的疑惑，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之间只不过是松散的利益关系，您可以理解为，生意伙伴，对张抚之干的那些事情，我们绝对没有参与，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情，哪怕是我，也只是知道个一鳞半爪，兴许是张抚之意识到我在调查他了，才会来打我的黑枪。”巴特尔主动解释道。
林泽看着这个胖子，心道这家伙不简单呐，心思灵活又通透。
这下，事情都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察哈尔和绥远的军统能够这么长时间平安无事，张家庄警署的督察长，就是军统在口外最大的特务头子，这上哪说理去？
出了医院，北原兰介跟林泽同乘一辆车回去。
看着窗外的景色，北原兰介突然道：“林桑，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林泽道：“我相信不相信不重要，北原君，恕我直言，寺内大将会相信的。”
北原兰介长叹一声，“是啊，我现在明白了，察哈尔站不重要，骏马也不重要，在这片地方不断涌动的财富，才是寺内大将看中的啊，骏马只是个引子，寺内大将真正想要的，是金井章二和围绕着他的这个利益共同体，整个投到大将的门下。”
“您办成了这件事，大将会很高兴的，察哈尔站被毁灭性的打击了，范康成被抓了，骏马虽然跑了，但不要紧，重要的是金井章二等人重新站了队，北原君，结果还是很好的 啊！”
北原兰介沉默半晌，微微一笑，“谁说骏马跑了？他在我们的突击行动中，被打死了，范康成，可以证明这一点。”
“北原君高见！”
北原兰介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的腰背不那么酸痛，他好几天没有休息，的确是累坏了，“如果不是绥远站的那个联络组长偶然得知有个叫骏马的高级谍报人员长期潜伏在口外，咱们也不会有这次机会，命运啊，总会给你一些馈赠。”
林泽看向窗外。
看来总部应该没出问题，而是绥远站自己出了岔子。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特务组织也不例外，很多时候，一些不经意间的小差错，就能酿成破坏力巨大的恶果。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联络组长能得知骏马的消息，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不对。
林泽突然想到，那个狗日的联络组长就在张家庄，还活的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