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
九州池
作为皇家园林，王清晨还是第一次来此地。
看来鸿胪寺事情办得不错，竟然能借来九州池，这规格可不低，单单是这办事效率就要甩其他衙门几条街了。
不过看到满园牡丹王清晨才晓得其中原委，这要是再晚几天估计连个花骨朵都剩不下。
此时虽然已到花期之末，但是花丛中坚持绽放的牡丹却仍足够惊艳，粉的似新裁素绢晕了胭脂，白的如未染纤尘的云絮坠在枝头，也有几株紫牡丹，沉甸甸的花瓣裹着深紫的蕊，像把夜色揉碎了凝成花骨。
池边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错落的石桥曲折，三五游人相错，风过时花枝轻颤，几片花瓣簌簌落在水面，漾起细碎的涟漪。
池中将欲绽放的早荷，又给牡丹多增添了几道风采，可惜大好风景被几个突兀的夷人完全破坏。
大煞风景，王清晨不禁移过目光。
如果是娇美丽人倒也相得益彰，难受的是几个夷人争相簪花，这场面简直辣眼睛，莫非这就是不带自家小子的报应。
“小公子恐怕要不依您了”想起王清晨偷偷溜走时的场景，墨涤便能想象回去后又是何等的狂风骤雨。
“公子我好不容易得闲”王清晨递给墨涤一个你怕不是要害我的眼神。
小家伙虽然怕他，但是要是疯玩起来他也难管，再说，今天夷人不少，有个闪失他更不好交代。
“您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哄吧！”墨涤现在也在学习父子间的相处之道，毕竟他自己也很快就有子嗣了。
“你能不能挑些公子我乐意听的”王清晨一时语塞。
“对了，一会文会上有什么好吃的，记得打包一些给那小子尝尝”这样总好了吧！
四月确实是逛园子的好季节，天气舒适不说，四处景色也达到最佳，王清晨二人专走一些偏僻些的花园，虽然人少，但是足够清净。
“小公子喜欢牡丹？”王清晨带着墨涤游玩之际，却是碰到一个耄耋老人，身后跟着个束发少年。
老人须发皆白，怕是比自家大师伯还要年长许多。
“见过老人家”王清晨其实挺讨厌繁文缛节的，但是对于这么大年纪的长者该尊重还是要尊重，况且在这个年代活这么大岁数，又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一般人。
“不必多礼，看你寻幽探古，不入人迹，莫非是对牡丹情有独钟？”老人倒是随和，让王清晨印象不错。
“一般一般，牡丹虽好非吾所好”王清晨说的是实话，两世为人他都不怎么喜欢牡丹。
倒不是大家认为的艳俗而弃，只是觉得花期太短，美而不礼。
“哦？那老朽倒是要多问一句了。”老人明年被勾起了话头。
“长得好看是好看，但是就那么几天花期，爱而短暂，非吾所爱。”王清晨也没有藏着掖着，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哈哈，小公子倒是直率”老人哈哈一笑径直离开。
“怪人”王清晨也不理，再次逛起园子。
“太爷，那人好没礼教”跟随老人的少年随口说道。
“易真，你觉得何为喜欢？”赵楷随口问道。
“喜欢就是喜欢”少年不解其意。
“是啊！喜欢就是喜欢”老人重复一句也不管少年听不听得懂。
“对了那人名叫王溪言”老人再次出声说道。
“啊？那人便是王半师？”少年顿时愣在原地，好像正在犹豫要不要重新回去再认识一番。
毕竟，偶像当面他竟然觉得偶像没有礼教，他一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不像？”老人笑问。
“就是，就是……”少年说不上来，感觉像，又感觉不像。
“今天带纸笔了吗？”老人说道。
“带了，带了”少年兴奋地说道，听说今天偶像会有新作他便央求太爷带他前来，笔墨又怎会不带。
“那你可勤快点，你太爷我年纪大了，手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老人笑道。
“哪有的事？您的字在外边可是万金难求的”少年笑道。
要说大朔谁的字最好，那肯定是自家太爷，就连先帝都说太爷是开宗立派的人物。
咚
咚
咚
……
“太爷，好像是瑶光殿的钟声，文会好像要开始了”
“那便去凑个热闹吧！”
随着几道钟声响起，四散在九州池赏花的众人纷纷朝着钟声之处汇聚。
王清晨自然也从花丛中离开，不过看着一路上不伦不类簪花之人，王清晨只觉后悔。
尤其是一个个还自觉其美，果然还是躲不过啊！
“王大人，真的是您？工部一别竟再无相见之日”正在王清晨蹙眉的时候，一个身着鸿胪寺官服的年轻人向他打起了招呼。
“你是？”王清晨只觉熟悉，并且迅速和脑海中的熟人匹配。
“在下丁成文”
这么一说，王清晨便有印象了，当初的手下败将，和王清晨同到工部观政可惜并不在一个司署，后来也就再没了交集，没想到竟在鸿胪寺为官。
“您这边请，寺卿大人为您专门准备了位子”再次看到王清晨，丁成文心中是极其激动的，只能说不愧是打败自己的男人吗？已经到了自己望其项背的程度了。
“是你啊！你现在在鸿胪寺任职？”实在没什么聊得，王清晨也只能不痛不痒说道。
总不能说手下败将何以言说？
“今年鸿胪寺官员紧张，在下侥幸补了缺，暂任鸿胪寺右寺丞”丁成文说道。
“年轻有为！”右寺丞只是从六品和王清晨差着好几级呢！所以王清晨自然能够勉励一番。
“多谢王大人”说着话，王清晨在一众才子的注视下，被领到了左首第二位，至于第一位则空无一人。
“这位莫非是？”王清晨刚刚坐下，旁边便陆续响起窃窃私语之声，显然王清晨的身份已经被有些人认出了。
“正是天下半师王溪言，我曾有幸见过一面”
“哇，可算是见到活人了”
“小声点，被王大人人听到了如何是好？”
……
墨涤偷笑，王清晨则是满头黑线，已经听到了好不好。
而殿中对面席位此时也有吏员将各国使臣引到相应位置，王清晨对于这些奇形怪状的家伙并没有过多关注。
“小友，我们又见面了”随着陆续落座，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爷子却是坐在了王清晨的左手,并和他打起了招呼。
“幸会幸会”虽然不知道老爷子的身份但是王清晨也有所猜测，所以并没有多么惊讶。
至于一旁的少年则满目激动，想要上前搭话却又不好唐突。
“我这曾孙对你的学问可是喜欢的紧”老人随即示意少年上前。
“学生赵易真，见过王大人”少年落落大方，也收获了王清晨几分好感。
“原来是中书令大人当面，方才恕下官眼拙”同时他也想起朝中姓赵的大员，此时也是对号入座了。
这位老大人可是不常上朝，他也没有特别关注，是以直到这时方才认出。
“不碍事不碍事，今天这里可没有中书令，只有某一个平平无奇老翁而已”赵楷话语平易近人，但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翁又怎么会坐在首位呢。
“诸位使臣远客，大朔建国六十春秋，四海升平，八方来朝。值此庆典之际，我大朔心怀热忱，于这九州池畔设下文会，盼与诸国共襄盛举，畅叙情谊，交流文化。”
随着场中气氛逐渐热闹起来，此次文会也逐渐开始了。
“诸位使臣远客，大朔建国六十春秋，四海升平，八方来贺。值此庆典之际，我大朔心怀热忱，特于这九州池畔设下文会，盼与诸国共襄盛举，畅叙情谊，互通文茂。”因为今天没有前来特别重量级的观客，所以李寺卿直接上台开场。
至于这些使臣能不能明白什么是文会，王清晨就知道。
毕竟让这些夷人作诗填词实在有些为难人了，这也是王清晨对这次文会感兴趣的原因。
“不如此次文会就由老夫出一妙对抛砖引玉如何？”显然如此盛会，身为鸿胪寺卿，老人家也是早有准备的。
场中身为大朔一方的人员早已习以为常，这点面子肯定还是要给的，甚至这些年轻的学子还十分期待。
崭露头角就在近日。
不过对面的夷人则是另一幅场景了，随着通译将李砚年的话转译完毕，这帮夷人便交头接耳热闹起来。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你说的这些我们不懂，不若我们来出题好了”随着鸿胪寺通译将这些夷人的商议结果翻译出来，场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这帮蛮夷真是不服教化！还在台子上的李砚年则是尴尬不已，有些下不来台！
想他堂堂鸿胪寺卿哪次文会不是座上宾，今天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此时轮到大朔这边的才子窃窃私语了，他们现在想到了问题关键，和夷人文会比什么？肯定不是诗词歌赋，难道是琴棋书画？
“王大人觉得如何？”赵楷倒是乐见其成，越热闹越好，他这个年纪也就能获得这么点乐趣了。
“还好”王清晨倒是不虚，这份沉稳倒是让赵楷刮目相看。
“远来是客，不知哪位贵使愿意赐教”李砚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便接过话头，不然也没办法继续下去。
“天竺国使臣苏摩罗荣幸之至”看着走到中间右手抚胸做贵族礼节的阿三哥，王清晨差点没笑出声，不过其汉话还是勉强能听懂的，应该是个学者。
李砚年则是有些迟疑，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随即眼神有些不安地看向客座方向，看到王清晨和中书令讲的开心，也只能作罢！
“贵使请出题”此时他已经在心里祈祷希望这家伙入乡随俗，出一些诗词题目。
即便这些才子作的再差，总有遮掩，毕竟蛮夷不懂又耐如何。
“我这有大小相同的两颗珠子，金珠一枚，重一两五钱；佛珠一枚，重五钱许；若同时从高楼落下，哪个珠子先落地”苏摩罗很是自信地从怀中取出两个大小不一，色泽不一的珠子，随即开口说道。
听着这略有奇怪的语调，王清晨不由侧目，这家伙，不会也是魂穿吧！
“这蛮夷莫不是欲以巧辩乱视物之实也！定是重物先落，轻物次之”有些学子还以为苏摩罗想要行诡辩之道，还以为自己能够与之较量。
“这蛮夷答的什么主意？莫非是送分题，这三岁稚子都能答得出来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觉得肯定是他手中两颗珠子有异，说不定那颗佛珠有什么不同之处”
“对对对，夷人狡诈，有如此可能，那我们该如何作答”
……
一时间不仅是大朔一方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中，就连对面夷人一方也是各执其词，只有天竺一方的使臣稳坐钓鱼台，对于其他使臣套近乎完全置之不理，显然胜券在握。
随着两颗珠子在众人面前一一过目，大家的表情更加精彩。
“那就是普通的佛珠啊！没看出有什么奇异之处，肯定是金珠先落地”
“对对对，这夷人肯定是搞谋略，果然心脏的很”
“我看不应该这般简单吧！而且看其趾高气昂的样子，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那你觉得的问题出在哪里？”
“我也说不好，不过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
王清晨倒是并不着急，而是品味了杯中清茶。
这玩意随便一个初中生都知道。
“小王大人怎么看？”赵楷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其身后的小家伙也是目露疑惑的看向自家偶像。
“我觉得两者相差仿佛”王清晨也没有打哑谜，随即说出心中答案。
“啊？不是应该重的落得快吗？”赵易真说出心中疑惑。
“不一定哦！”王清晨故作神秘，也不解释。
赵楷两人更是满头问号，也不好多问，毕竟王清晨看样子兴趣缺缺。
“敢问大人，是金珠先落地还是佛珠先落地？”看着激烈交流意见的众人，苏摩罗不由追问道。
声音不大，场中自此安静下来。
李砚年更加难受了，这是什么题目。
“应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