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萧志一行人皆是神色匆匆,不久便来到尚宫局。
那尚宫局中,司徒尚宫名唤兰静,年约四十上下。只见她生得脸盘瘦俏,容貌非俗,眉如远黛,目若星辰,自有一股端庄秀丽之气。
这尚宫局乃女官六局之首,司徒兰静平日里在这宫闱之中,也是颇有威望,行事雷厉风行,众人皆敬她三分。
然今日,见一行五人前来,为首的乃是曹安与萧志二位老太监,司徒兰静心中,自是知晓这二人身份非同小可,哪敢有半分怠慢。
但见她莲步轻移,赶忙上前,盈盈下拜,口中恭敬道:“不知二位公公驾临尚宫局,有失远迎,还望公公海涵。”其声婉转,却又带着几分谦卑。
行礼已毕,司徒兰静又抬眼瞧见庆尚仪与紫悦、晴雪三人,当下也是不敢有丝毫托大,竟不待庆尚仪与紫悦、晴雪三人施礼,她便几步抢上前去,伸手一把扯起庆尚仪三女,直笑说莫要多礼。
曹安将寻物来意细细道来,司徒尚宫虽不知此物如今所在,但往昔宫闱之事,倒也略有所闻。
遥想当年,隆庆皇帝在位之时,风流多情,尤爱美人。其不仅广纳后宫佳丽,更痴迷于亲自绘制美人图。
但见他笔下佳人,傅粉施朱,恰似春日繁花,娇艳欲滴;缕金佩玉,仿若瑶台仙子,风姿绰约。每一幅画作,皆倾注心血,力求将美人神韵,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日,尚仪局奉命出宫采办,于市井繁华之地,偶然觅得一方玉砚。
此砚以西域进贡的“血玉”雕琢而成,通体晶莹,温润如脂,其色似霞,纹理如画,观之令人心醉神迷,实乃稀世珍宝。
宫中一嫔妃听闻此事,托人寻来,欲得此砚,以作挥毫泼墨之用。
谁料天意弄人,这紫毫玉砚到那嫔妃手中第二日,隆庆皇帝恰巧驾临其宫。
皇帝本就雅好书画,一眼便被这紫毫玉砚吸引。
他拿起玉砚,细细端详,只见那玉质细腻,纹理天然,雕工精湛,不禁龙颜大悦,连声赞叹道:“此乃天赐珍宝,朕得之,实为幸事!”
那嫔妃见状,自是聪慧过人,赶忙将紫毫玉砚献给圣上,以博君欢。
自此,隆庆皇帝便常以这紫毫玉砚作画。
说来也奇,每用此砚,笔下墨色便格外浓淡相宜,绘出的美人图更是栩栩如生,仿佛画中佳人,随时都会盈盈浅笑,从画中走出。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隆庆皇帝龙御归天之后,朝堂之上风云突变。
有那御史心怀叵测,竟上书弹劾,言说这紫毫玉砚乃不祥之物,其出现与皇帝驾崩有着莫大关联,有妨害隆庆皇帝龙体康健之嫌。
此言一出,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在宫中激起千层浪。
当时负责采办此砚的尚仪,听闻此言,惊惧交加,心中惶恐不已。
她深知此祸若连累自身,恐性命不保,更恐牵连家人。思来想去,竟抱着那紫毫玉砚,含泪饮下毒酒,自尽身亡,以死明志,试图平息这场风波。
不过,朝中也有正直大臣,见此情形,纷纷上书进言,力证这紫毫玉砚乃稀世之宝,绝非害人之物。
更有那嫔妃,为证自身清白,联合朝中数位重臣,四处奔走,举证力说,言辞恳切,力陈紫毫玉砚无辜。
且那时的李贵妃,便是如今的李太后,与那嫔妃素来交好,情同姐妹,见好友蒙冤,自是义愤填膺,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言辞犀利,驳斥御史之言,力助那嫔妃洗清冤屈。
如此一来二去,这场因紫毫玉砚而起的风波,在众人的努力之下,方渐渐平息。
然自那之后,这紫毫玉砚便被尚宫局派人小心收走,置于一隐秘柜中妥善保管,从此深藏宫中,鲜有人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此事已过去数十载。
当年知晓此事之人,或已作古,或已老迈,知晓此事者寥寥无几,而见过那紫毫玉砚真容的,更是屈指可数。
如今曹安、萧志等人奉太后懿旨前来寻它,司徒兰静虽知这段旧事,然面对如今这偌大的尚宫局,要寻那藏在不知何处的紫毫玉砚,亦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不过萧志自是与众不同。
他幼时便入宫为宦,年纪不过几岁,却生得眉清目秀,聪慧过人。且他手脚勤快,做事麻利,眼中有活儿,心里有数儿,于宫中上下奔走,如鱼得水。
一日机缘巧合,恰逢当时身为裕王的朱载坖。
当时裕王年少,见萧志模样乖巧,行事伶俐,心中便生了几分喜爱,当下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了随侍小宦。
此后,萧志便如影随形,伴在裕王左右,随其读书习字。
光阴如箭,忽忽十数年。
朱载坖终登大宝,成了隆庆皇帝。萧志因自幼相伴之情,又兼平日里忠心耿耿、办事得力,自此圣眷日隆,权势滔天。
因着这般际遇,那紫毫玉砚他曾亲眼得见,当下便将此砚收入尚宫局的年月细细道来。
司徒尚宫一听是太后懿旨,哪敢有丝毫懈怠?
她当即传唤十数名宫女,翻出二十余年前的存档典籍,众人埋头苦寻,终在一卷记载中,觅得紫毫玉砚的下落。
这司徒兰静久居尚宫之位,自是八面玲珑,心思缜密。
她见萧志与曹安带着尚仪与两宫女前来,料想必有诸多机密之事,不便他人知晓。
于是,她挥手令众宫女纷纷散去,只留下庆尚仪与紫悦、晴雪三人。
随后,司徒尚宫亲自引路,众人行至一处所在。
原来这竟是尚宫局中藏纳重要物什之地,深藏地下,寻常人莫说进入,便是寻也难寻。但见此处机关重重,须得按动隐秘按钮,方得开启门户。
众人入内,庆尚仪便带着紫悦、晴雪,将石壁上的油灯一一点燃。
刹那间,昏黄灯火亮起,映照得这地下密室影影绰绰,更添几分神秘气息。
众人随着司徒兰静,七弯八拐,终至一间幽僻房子。
但见那房内,蛛网横结,似天罗密布;尘灰弥漫,如雾霭遮天。地上随意堆着几件杂物,歪歪斜斜,好似那散落的棋子,全无章法。
抬眼望那三面墙壁,密密麻麻列着许多柜子,恰似那药铺里的药柜,却又大了数倍,透着一股森严之气。
柜上皆贴着纸条,然其上所书,不过一串串编号,宛如天书符箓,叫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