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虽然沉默,但眼神里重新燃起的那簇火焰,哪怕那火焰是由愤怒和仇恨点燃的,也让我心头沉甸甸的巨石松动了一丝。至少,脊梁没有彻底弯下去。
“老许,” 我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嘶吼还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看好家。看好羽哥。”
许仙抬起头,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我身上,没有任何疑问,只是再次用力地点了下头。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放心去,这里有我。
我又看向刘邦和苏雅:“邦哥,苏雅,打起精神。后面……还有硬仗。”
刘邦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水声停了。他没回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用一块抹布死命地擦着那个马克杯,仿佛要把杯壁擦穿。苏雅也抬起头,对我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痛和翻涌的情绪,我转身,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店门。
门外城市的喧嚣和略带污染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店内死寂冰冷的氛围形成了刺骨的对比。夕阳的余晖给街道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金色。
我没有漫无目的地寻找。沿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脚步有些虚浮,但方向明确。我知道,不用我去找。那个瞎眼的老鬼,那个被天庭抛弃、被新代言人追杀的初代代言人,他一定会找上我。
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僻静街心公园边缘。这里行人稀少,只有几个老人在长椅上打盹。我在一棵枝叶稀疏的老槐树下站定,背靠着粗糙的树干,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试图平复胸腔里那团依旧灼烧的怒火和翻腾的恨意。
脑海里清晰地复盘着老道的心理。
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互相提防,互相算计的权宜之计。
他恨新代言人入骨,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对方,重获天庭青睐。而我们,当时需要他手里的邦哥和二娘的线索,也需要他对付新代言人的经验和力量。双方都藏着掖着,都怕被对方从背后捅刀子。这种脆弱的联盟,怎么可能在野马川那种绝境下指望他出手?
他巴不得坐山观虎斗,看着我们和新代言人拼个两败俱伤,他再出来收拾残局,或者……坐收渔利。
项羽的死……成了转折点。
老道要的,从来不是我们和新代言人两败俱伤,而是新代言人必须死!死在他老道手里,或者至少,是在他主导的复仇下死掉!只有这样,他才能向天庭证明他的价值,洗刷被抛弃的耻辱。
而项羽的死,对我们来说,不再是普通的牺牲或盟友的折损。那是刻骨铭心的血仇!是彻底的、不死不休的宣战!我们对新代言人(或者说占据虞小曼躯壳的那个存在)的仇恨层级,瞬间飙升到了和老道完全一致、甚至可能更强烈的程度!这种仇恨,足以暂时压过对彼此的猜忌和不信任。
因为在这种刻骨的、共同的血仇面前,在共同的首要目标(弄死新代言人)面前,我们和老道之间那点旧怨和防备,反而显得次要了。我们都需要对方的力量,都需要对方毫无保留地投入这场复仇。在这种时候,谁要是还想着背后捅盟友一刀,那才是真正的蠢货和疯子,只会让真正的仇敌笑到最后。
所以,老道一定在野马川。他一定躲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阴影里,用他那双“瞎眼”,冷冷地“看”着一切发生。看着项羽被逼自戕,看着我们崩溃绝望,看着新代言人得意离去……直到现在,看到我们重新燃起复仇的火焰,看到我们被同样的仇恨驱动,变得和他一样不顾一切。
只有到了这一刻,当复仇的意志足够纯粹、足够强烈,足以覆盖其他所有杂念时,他才会真正现身。因为他知道,现在出现的,才是真正可以“合作”的复仇者——目标一致,手段可以不计代价,彼此之间反而因为共同的仇恨和目标,暂时拥有了最基础的信任(至少在执行复仇计划时)。
想通了这一点,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被利用感的愤怒,再次涌上心头。这个老杂毛!他明明可以早一点出现……也许……也许羽哥就不用死?或者至少……不用死的那么憋屈?他利用羽哥的死,利用我们的痛苦,来确保我们和他站在同一条绝对无法回头的复仇之路上!
“老杂毛……” 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指骨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胸腔里翻涌的恨意,不仅仅是对新代言人,对这个躲在暗处、冷眼旁观、坐收渔利的老道,同样刻骨!他算计羽哥的死,算计我们的痛苦,这比直接的敌人更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幻觉般的、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二胡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那声音很轻,很飘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身边的风里打转。不成调,却透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阴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邀约。
来了。
我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扫向公园深处更幽暗的角落。
没有看到人影,但那若有若无的二胡声,却像一条无形的线,清晰地指向了公园深处那片最茂密的、几乎不透光线的冬青灌木丛。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路灯昏黄的光勉强穿透稀疏的枝叶,在潮湿的泥地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我没有犹豫,抬脚,踩过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一步步走向那片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冬青灌木丛。空气里的寒意似乎更重了,带着泥土和植物腐败的气息。
就在我离那片浓黑阴影不到五步的距离时,二胡声戛然而止。
死寂瞬间笼罩下来,比之前更甚,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啧啧……小子,几天不见,胆气倒是见长。越来越习惯一个人来会老瞎子我了?” 一个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那片浓密的灌木阴影深处飘了出来。那声音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阴冷的嘲讽。
紧接着,灌木丛最浓密的地方,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一个佝偻、枯瘦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直接“渗”出来一般,缓缓浮现。
依旧是那身破烂肮脏的灰布道袍,依旧是用一根看不出颜色的布条蒙着双眼。枯槁的手里,拄着一根油光发亮的竹竿,另一只手里,则握着一把同样破旧、琴筒蒙皮都有些破损的二胡。正是那个瞎眼老道。
他就那么“站”在阴影的边缘,明明蒙着眼,却仿佛能精准地“看”向我所在的方向。一股阴冷、污浊、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压迫感,随着他的出现,弥漫开来。
“老杂毛!” 我盯着他那张枯树皮般的脸,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胸腔里的怒火和被算计的屈辱感瞬间翻腾起来,“野马川……看得可还开心?!”
老道那张枯槁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皮笑肉不笑的弧度。他没有回答我的质问,只是用那干哑的嗓音,慢悠悠地说道:
“项籍……死了?” 那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和玩味。
这句话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强压下冲上去撕碎他的冲动,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拜你所赐!躲在暗处看戏的滋味,不错吧?!”
“呵呵呵……” 老道发出一阵低沉而阴冷的笑声,如同夜枭啼哭,“滋味?滋味就是……你们终于明白了。明白了天庭的刀子有多快,多毒。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不死不休。” 他顿了顿,拄着竹竿向前“走”了一小步,那蒙着布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我,“也明白了……现在,除了老道我,你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他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部分的怒火,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刻骨的仇恨。他说的没错。项羽的死,彻底斩断了所有退路,也让我们和老道这个危险的老鬼,被同一条名为“复仇”的血线死死绑在了一起。
“少他妈废话!” 我低吼一声,打断他那令人作呕的腔调,直截了当,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怎么弄死那个狗日的‘虞小曼’?你藏着掖着的那些东西,该吐出来了!”
老道脸上的假笑收敛了,蒙布下的脸转向我,虽然看不见眼睛,却能感受到一股极其专注的、如同实质般的阴冷“目光”。他沉默了几秒,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二胡粗糙的琴杆,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弄死她?” 老道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般的嘶嘶声,“占据虞姬转世身的,是新任代言人,也是通幽阁真正的‘阁主’。她的力量,你们在野马川领教过了。操控意外,空间扭曲……这只是表象。”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衡量该透露多少。
“她真正的根基,在于‘心脏’。”
“心脏?” 我眉头紧锁,立刻联想到康源生命那恐怖的黑石心脏。
“不错。” 老道微微颔首,“但并非你们毁掉的那颗。那颗不过是她庞大力量网络的一个节点,一个被舍弃的‘子体’。她真正的‘心脏’,或者说,她力量的源泉和意志的锚点,远比那更隐蔽,更……古老。与天庭赐予她的‘权柄’紧密相连。”
“在哪?!” 我追问,呼吸都急促起来。
老道枯瘦的手指在琴杆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下饵。
“老道被天庭抛弃,被那贱人追杀,损兵折将,情报网也大不如前。但……并非全无线索。” 他话锋一转,“那贱人行事狠辣缜密,但有一点,她无法完全掩盖——她需要‘容器’。”
“容器?”
“不死不灭?哼!” 老道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那是天庭意志加持下的表象!本质上,她依旧是凡俗灵魂被强行改造、污染后的产物!承载如此庞大的力量和天庭的‘权柄’,普通的砂砾之躯根本承受不住!她需要一个强大的、具有特殊‘灵性’的容器,作为她核心意志的载体和力量的中枢!这个容器,必须与她本身高度契合,甚至……需要承载她一部分的‘本源’。”
老道那蒙着布的脸,缓缓转向城市某个方向,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诅咒的寒意:
“老道耗费极大代价,甚至折损了几个最后的‘耳目’,才追踪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那波动极其微弱,带着污浊的灵性和空间扭曲的余韵……指向城北,老工业区深处,一个早已被废弃、连拾荒者都不愿靠近的……地下防空工事群。”
地下防空工事?我的心猛地一沉。那种地方,地形复杂,空间扭曲,简直是布置陷阱和邪术祭坛的绝佳场所!
“具体位置?” 我追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老道只能锁定大致区域。入口必然被重重伪装和污染结界覆盖,寻常手段难以发现。” 老道的声音带着一丝阴狠,“但……我们有钥匙。”
“钥匙?” 我愣住了。
老道那只握着二胡的手,缓缓抬起,枯槁的指尖,隔空指向我……不,是指向我的心口!那股阴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衣物,落在了那嵌入的瓷片之上!
没错,我的心口残留着许仙那瓷片的一小部分,怎么取都取不出来,就像是融合在血肉之中。
“许仙白素贞的悲愿瓷片……曾被通幽阁核心吸收,又被抛弃。它沾染过通幽阁最核心的污秽气息,也蕴含着能克制污染的纯粹‘悲愿’之力。它……是唯一能感应到同源污染核心的‘信标’,也是……唯一能穿透那贱人结界屏障的‘钥匙’。” 老道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靠近她的‘心脏’,你会感觉到它的共鸣!它……会指引你!”
我下意识地捂住心口,那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冰针游走般的悸动。瓷片……钥匙?
“找到入口,只是第一步。” 老道的声音变得极其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忌惮,“那贱人必然在那‘心脏’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空间陷阱、污染侵蚀、砂砾傀儡……还有她自身的力量投影!硬闯,十死无生!”
“那怎么办?!” 刘邦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不远处传来!我猛地回头,才发现他和苏雅不知何时也悄悄跟了过来,此刻正躲在另一棵大树后面,显然听到了关键的对话。刘邦的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凶狠。
老道似乎毫不意外他们的出现,蒙布的脸转向刘邦声音的方向,发出一声阴冷的嗤笑:“怎么办?问得好!所以,需要‘饵’。”
“饵?” 苏雅的声音带着颤抖。
“一个足够大,大到让她无法忽视,必须亲自调动核心力量来应对的‘饵’!” 老道的嘴角再次扯出那个残忍的弧度,“比如……一个失去了力量庇护,如同丧家之犬般暴露在荒野中的……初代代言人?”
他指的是他自己!
“老道会故意泄露一丝行踪,引她上钩。” 老道的声音带着一种疯狂的决绝,“当她确信能将老道彻底抹杀,以绝后患时,她必然会调动‘心脏’的力量,甚至可能……将部分意志投影降临!那时,就是‘心脏’防御最薄弱、位置暴露最清晰的时刻!”
“而你!” 老道的“目光”再次死死锁住我,那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必须在她调动力量、意志投影降临的瞬间,依靠瓷片的指引,找到入口,潜入进去!在她最核心、最脆弱的‘心脏’处,给她致命一击!”
“这太冒险了!” 苏雅失声叫道,“万一……”
“没有万一!” 老道粗暴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这是唯一的机会!唯一能彻底毁掉她的机会!老道会用命去当这个饵!你们呢?敢不敢用命去赌这把刀?!”
他拄着竹竿,向前猛地踏出一步,那股腐朽阴冷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蒙布下的脸仿佛能穿透人心:
“小子!告诉老道!你们这群被仇恨烧红了眼的疯子,敢不敢赌上所有!跟老道一起,用命!去换那个贱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园里回荡,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邀约,也带着复仇之火焚尽一切的决绝。尽管戴着墨镜,但依然能感觉到冰冷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身上,等待着最后的答复。
昏黄路灯下,老道那蒙着布的、如同枯树皮般的脸,死死“盯”着我。他抛出的计划,疯狂、凶险,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同归于尽的决绝。那声“敢不敢赌上所有”的质问,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被仇恨灼烧的灵魂上。
空气凝固了几秒。公园里死寂一片,连风声都停了。
“干了!” 刘邦的声音率先炸开,嘶哑、破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他从树后猛地跳出来,眼睛赤红,死死盯着老道,胸膛剧烈起伏,“妈的!老子这条命早该折在垓下了!活到现在都是赚的!只要能撕了那个贱人!拿命填!老子认了!”
苏雅紧跟着走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异常坚定。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能量探测仪,仿佛那是她的武器和依靠,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算我一个!羽哥的仇……必须报!”
许仙没有说话。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近处,站在阴影的边缘。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轮廓,镜片后的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他缓缓地、极其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那一个点头,重逾千钧,胜过千言万语。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老道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上。胸腔里那颗被瓷片嵌入的心脏,此刻正被复仇的烈焰和冰冷的决绝反复炙烤、冰冻。羽哥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虞小曼最后那扭曲的笑容,在脑海中疯狂闪现。
“赌!” 我的声音沙哑,却如同出鞘的刀锋,斩钉截铁,“用命赌!赌她死无葬身之地!”
“好!好!好!” 老道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那干涩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近乎癫狂的快意,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一同坠入地狱的同伴。
他枯槁的手指猛地一划,一道极其细微、近乎不可见的暗红色血线,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瞬间从他的指尖射出,精准地缠绕在我的手腕上!那血线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和腐朽气息,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
“老道用精血为引,结此‘血线’。” 老道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阴冷,“一旦老道引动那贱人,‘心脏’位置暴露,或者老道身死道消,此线便会灼热示警!记住!机会只有一瞬!在老道引动她意志投影降临、核心防御最薄弱的那一刻!用你心口的‘钥匙’,找到入口,直捣黄龙!”
手腕上那冰冷的血线缠绕感,如同一条无形的枷锁,也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单程票。我强忍着不适,重重地点了点头。
“城北,老工业区,废弃防空工事群……” 老道最后“看”了我们一眼,那蒙布下的脸似乎扯动了一下,“……各自准备吧。血仇,当以血偿!”
话音落下,他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浓重的树影下迅速变淡、扭曲,最终连同那股阴冷腐朽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那若有若无的二胡声的残响,以及手腕上那条冰冷的、如同附骨之疽的血线。
计划已定,剩下的就是刀尖舔血的执行。
回到店里,气氛截然不同。冰棺依旧嗡鸣,但那股绝望的死寂已经被一种压抑到极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紧张感取代。
许仙一头扎进了他的“工作间”——那是店里隔出来的一个小仓库,平时堆满了他收集的各种古籍、符箓材料和稀奇古怪的仪器。
门被紧紧关上,里面很快传来翻箱倒柜、金属碰撞和低沉的念咒声。他在准备压箱底的东西,那些可能连他自己都从未曾动用、威力巨大却代价沉重的古老手段。复仇的火焰,烧掉了他所有的顾忌。
刘邦则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小的前厅里来回踱步。他不再颓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和专注。他翻出了店里所有能用的工具——扳手、改锥、甚至厨房里那把厚重的剁骨刀。
他把这些冰冷的金属一件件拿在手里掂量、擦拭,眼神凶狠,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模拟着如何用它们砸碎敌人的骨头。最后,他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堆废弃的电子元件和几块老式闹钟,开始埋头捣鼓起来。
苏雅担忧地看着他,想上前帮忙,却被刘邦粗暴地推开:“别管我!老子要给那贱人准备点‘大礼’!” 他眼中的血丝密布,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苏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打开能量探测仪,调出城市的地图,尤其是城北老工业区的详细卫星图和可能找到的、早已被遗忘的旧防空工事蓝图。她将探测仪的灵敏度调到最高,对着空气反复测试,记录着各种环境背景读数,试图建立起一个基准线,以便在行动中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最细微的污染能量波动。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仪器按键上快速移动,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要将所有恐惧都转化为冰冷的分析数据。
而我,则盘膝坐在冰棺不远处的地板上。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胸口。那里,嵌入的瓷片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如同冰针游走般的悸动。我努力去感受它,去沟通它,试图理解老道所说的“钥匙”的含义。白素贞的悲愿之力……它曾助我破开幻境,它沾染过通幽阁的核心污秽……此刻,它是我唯一能依靠的、指向仇敌心脏的信标。
时间在无声的、高度紧张的备战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又似乎转瞬即逝。手腕上那条老道留下的暗红血线,冰冷依旧,如同一条沉睡的毒蛇,等待着唤醒的信号。
第三天深夜。
手腕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嘶——!” 我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低头看去!
只见那条一直冰冷沉寂的暗红血线,此刻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炭火余烬般的暗红色光芒!光芒忽明忽灭,频率极快,同时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感!
示警!老道动手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
“嗡——!”
一直安静摆放在角落的能量探测仪,屏幕上的读数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原本稳定的背景基线瞬间被打破,几条代表高浓度污染和剧烈空间扭曲的、刺眼的红色曲线如同毒蛇般疯狂窜起!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店里的死寂!
“来了!” 苏雅失声叫道,脸色瞬间煞白,手指死死按在屏幕上,追踪着那狂暴的能量源方向,“城北!老工业区!能量峰值在飙升!是……是代言人的力量!还有……还有另一种强大的、污秽的源头反应!是心脏!一定是心脏!”
“操他妈的!” 刘邦猛地从一堆电子元件中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胶带胡乱缠起来的、带着裸露电线和计时器的粗糙装置,“终于来了!老子的大礼包等着呢!”
许仙紧闭的房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拉开!他大步走了出来,身上不再是那件常穿的素色长衫,而是换上了一件样式古朴、仿佛由无数细小银线编织而成的深蓝色法衣!法衣上流转着微弱却极其内敛的灵光。
他手里握着一柄只有尺余长、通体暗沉、刻满密密麻麻古篆的短剑,剑身无锋,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足以撕裂魂魄的森然锐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玉石俱焚般的肃杀!
“走!” 许仙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金铁交鸣。他的目光扫过手腕上那条灼热发光的血线,最后落在我身上,只有一个字,却重若泰山。
“走!”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胸口的瓷片在血线灼烫的刺激下,那股如同冰针游走的悸动感陡然变得强烈而清晰!它像一根无形的指针,带着一种明确的牵引感,指向城北的方向!钥匙,被激活了!
复仇的时刻,到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四人冲出店门,融入冰冷的、被霓虹和阴影割裂的城市夜色之中。一辆早已准备好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滑到路边。车门拉开,我们鱼贯而入。
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北那片如同巨大坟场般的、被遗忘的老工业区,朝着那散发着滔天污秽和致命陷阱的废弃防空工事群,朝着仇敌跳动的心脏,朝着未知的死亡与复仇的终局,狂飙而去!
手腕上的血线灼痛依旧,如同催命的符咒。胸口的瓷片指引着方向,冰冷而坚定。车窗外,城市的灯火飞速倒退,最终被越来越浓的、如同墨汁般化不开的黑暗所吞噬。前方,是弥漫着铁锈、废油和死亡气息的荒凉之地,是通幽阁真正的心脏所在,也是……最终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