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昨日,孙大夫还对改头换面有着最后一丝犹豫,但此时此刻,他的想法完全变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即便他坚持不更改脉案,为留清名以身赴死,这群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正如今日他亲眼所看这般。
他们会给自己身上泼下无数脏水,让他死后都被人唾骂不已,只留污名!
因着冲击太大,接下来的一路上孙大夫都沉默不语。
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姜月舒没说什么,而是朝着孙大夫原先的居所走去。
这次事态转变这么迅速,想来是裴衍出手了。
而以他如今的能力,有现成的证据摆在面前,想必这件事很快便会结案。
姜月舒猜想得不错,他们刚到目的地,守在外面的大理寺侍卫们便纷纷松开了把守。
跟着来看热闹的女眷们不由好奇询问。
“这怎么不守着了?”
听到这话,其中一名貌似是侍卫首领的人走了出来。
“案件已经查明,就是孙大夫因为香叶之故,故意对外改了裴二夫人的脉案,还对国公府的三位府医身上下了毒以此威胁。之后又害怕被发现此事,所以提前逃走了。”
众人哗然。
“那这么说,孙大夫真没死啊?只是逃了?”
“他居然给人下毒?怪不得那天国公府的府医们全都说辞一致,说是裴二夫人用了假孕药……”
“不是……只有我在想,这个孙大夫这么厉害吗?他居然能在裴国公府的人面前,明目张胆地给国公府的府医们投毒?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厉害什么?下的是毒,又不是什么好的。说不定就是趁人没注意,先下手为强才得逞了呢。”
“那我也觉得厉害!你们想想,国公府上的府医因为毒药的缘故不说实话,这能理解。但孙大夫就是个大夫,他除了毒药什么也拿捏不了那几位府医。可孙大夫离开了,他们不能自己解毒吗?若是能解毒,岂不是早就将孙大夫下毒的事说出去了?这几天都没暴露,那不就说明他们解不了吗?”
“好像是这个理。但医术又不等同人品,他医术再好,我也讨厌这种人!”
“这孙大夫和香叶两人,可真是可怜又可恨!孙大夫都愿意为了香叶攀扯裴国公府的二少夫人,感情那么好,她还要什么同心蛊呐?”
“可不是。要说还是太傻了……自己吓自己,结果给自己捞了个罪名,现在成逃犯了!”
“……”
侍卫们听着这话,想着主子的交代,要尽力扭转此次案件中受害人的名声,便挑着问题一个个回答。
“孙大夫确实没死,官府已经发布了通缉令!”
“国公府的三位府医我们也找了人检查,他们身上确实中了毒!”
“那毒已从孙大夫住所搜到!”
“药童们带来的信件和孙大夫以往的字迹已比照过,确实是孙大夫的字迹!”
“……”
孙明秀听着侍卫们的解释,想起那日府医的话,心里还是觉得不对。
那日,府医进去后检查过屋子里的黑色痕迹,看起来成人般大小身形。
经由府医检验过,那些黑色药物似乎带有腐蚀性。
按照正常推向,不应该是孙大夫被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吗?
而且那天他们见到的面具人速度如此迅速,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速度,最起码也得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若真是孙大夫有意设计,他又如何能寻到如此厉害的人物为他演戏?
即便推托到医术救人身上也有些不合理,既然有这样的助力,为何不趁机离开,反而要故意演戏?
孙大夫能在短时间内将那三名府医拿下,便说明他心思细腻,又怎么会莽撞地在离开前留下三位府医身上所中之毒,还冒冒失失和药童留信?
总而言之,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还有昨日,孙大夫的事出来后,她亲眼看到姜夫人和姜月璃,分别去找了裴衍和姜月瑶。
也不知与此事是否有关联。
想到这,她看向大理寺侍卫领头。
“先前我们在孙大夫屋里发现了人形黑色痕迹,不知那是何物?”
她其实早在大理寺寺卿到来的第一时间,便将府医的发现作为线索呈了上去。
没成想一天不到的时间,案子就破了。
属实快得让人头发懵。
所以她至今为止也不知道那屋子里的黑色痕迹是什么。
“那个啊。”
侍卫领头突然露出嫌恶的神色,“那是那毒医研制出来,专门毁尸灭迹的,不过是掩盖自己还活着的痕迹。那东西毒得很,要是不小心碰到,能直接烧伤皮肤,严重的还会让人尸骨无存,你们也不要乱碰!”
围观群众一听这话,原本还好奇地朝屋里打探的人瞬间缩回脖子,开始往后退。
一时间,那处屋子外面就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
孙明秀也跟着大流往后退了退,但对于侍卫的解释却是半信半疑。
不过也没再多问。
她知道,如今人证物证确凿,案子结果早就板上钉钉,根本不可能更改。
再说,她也只是心有怀疑。
拿不出任何实证。
“行了,这事了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们已经找了专门的大夫来清理屋子里的黑色药水,大家不要围在这了。”
随着侍卫首领的吆喝响起,看热闹的人纷纷离去。
姜月舒也带着人离开,不过离去之前她特意看了一眼孙明秀。
这人刚才那般模样分明并未相信侍卫首领的话。
聪明伶俐。
也不知道能否借用一下?
——
亲眼看到自己的判决结果,孙大夫只消沉了一会儿,便恢复过来。
回到房内,孙大夫便冲着姜月舒虔诚一礼。
“多谢!”
“无事。”
姜月舒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
“我邀请孙大夫除了先前说的那些,还有一事需要帮忙。”
孙大夫有些诧异,但还是很快应下。
“但说无妨。”
他并不担心面前的人如同姜夫人那般,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对方先前能对他说出那般的话,便是明白一名医者的坚守,也自然不会提出超出原则的事。
姜月舒轻笑一声,抬起手腕。
“麻烦孙大夫先替我诊上一脉。”
孙大夫了然点头,取出帕子,伸手搭脉。
片刻后,他皱起眉头。
“夫人的脉象……太过奇怪。”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似曾遇到这样的病症,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才诧异开口。
“夫人莫不是中了蛊?”
姜月舒有些惊喜,“孙大夫见过?”
孙大夫点点头,“我先前是游医,遇到的怪异病症数不胜数,其中便有与此脉象相似的病人。”
“那孙大夫可能解?”
在香寂寺待了这么几日,她不是没想过将“慈惠大师”给掳来,但“慈惠大师”这人特别谨慎,而且身边还有高手保护。
从安姨娘身上得来的教训,身负母蛊者能感应到对方身上的蛊虫,而“慈惠大师”身为巫族人,想来在这方面绝对敏锐。
她并不敢贸然靠近。
只得找了一个轻功了得的手下试图靠近下毒,结果第一时间就被一个黑衣人逼走,好在自己的手下听了吩咐,第一时间洒了迷药。
黑衣人貌似蛊毒发作,才给了他逃命的机会。
现在看来,“慈慧大师”身边保护他的人似乎身上也有蛊毒,但也不排除没有的情况。
不能第一时间得到“慈惠大师”的血,她自然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唉。”
孙大夫叹了口气,开始讲起先前的经历。
“我先前的确遇到过这样的病人,当时曾尝试寻找解决办法,但一直收效甚微。且因为那蛊虫似乎有控制作用,那人只在清醒时来找过我。三个月后,他再来让我检查时,体内便没了那蛊虫踪迹,不过脏器受了些轻微伤害,疗养后便也好了。”
“所以……对于这样的病症,我并不确定能治好。目前只有能轻微压制的药方,至于解药,只能一次次试药,最终找到解药。”
他也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再遇到这样的病人。
当时要不是那人体内蛊虫消失得快,他恐怕还会一直研究,也不知能不能研究出解药来。
姜月舒听着这故事,却觉得有些熟悉。
这行事风格,怎么有些像安姨娘?
“孙大夫可还留着那压制的药方?”
孙大夫点点头,“算是。不过药方早被抢了,如今在我脑中记着。”
想了想,他又安慰对方。
“不过夫人莫要担心,你如今的症状并不严重,根据先前那个病人的情况,暂时还达不到他的程度。我会尽量早日研究出解药来。”
姜月舒笑了笑,“孙大夫的为人,我自然知晓,且放心。”
“我对此也有些研究,希望之后你我二人可好好研究探讨。”
“所以……先前那些神奇的药都是出自夫人之手?”
孙大夫微微瞪大双眼,想起了那改头换面的神奇药水以及腐蚀地面的黑色药水,有些惊讶。
他先前还以为对方背后有厉害的医者呢。
“雕虫小技罢了。”
姜月舒微微一笑,“不及孙大夫妇科之症专精。术业有专好,希望日后好好交流。”
“自然自然。”
孙大夫瞬间露出笑容,看向姜月舒的眼神都带着满满的欣赏。
如此年轻,又这般厉害的女郎,他许久未见过。
的确是让人佩服!
——
庙会将近,香寂寺一时间更为热闹。
姜月舒倒是没和其他人凑热闹,只和孙大夫一起抓紧时间研究牵引蛊的解药。
早在考验了孙大夫两日后,姜月舒便取出了蛊术传承,两人一起研究。
有了这蛊术传承,孙大夫的研究瞬间前进了一大步。
姜月舒则在寻找着合适盟友。
如今“慈惠大师”身边人手多少并不知晓,若是单靠她单打独斗,怕是会横生波折。
即便她能用迷药加速“慈惠大师”身边保护者体内蛊虫的躁动,但万一“慈惠大师”在此之前便操控了他们的身体呢?
所以,蛊毒她得想办法解。
武力保卫军也得有。
如今显然证据不足。
就在姜月舒琢磨此事的时候,香寂寺的庙会也来了。
如同某些人所期盼的那样,这一日的香寂寺,可以称得上人山人海。
望河河畔更是挤满了人。
想要放花灯的人都得排着队,一波轮着一波。
可见都是得了同心蛊的消息,特意来放祈愿花灯的。
同心蛊的消息一出来,他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自然知道了此事是出自“慈惠大师”之口。
因为不了解如何获得同心蛊,便纷纷找上了“慈惠大师”求教,才知晓有缘人自会在望河河畔获得同心蛊的消息。
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围在望河河畔。
哪怕时辰已晚,也不愿意离去。
“慈惠大师”的原话其实很清楚,说是第二日便能看到结果,但众人都不愿意错过这么重要的时候,天黑之后也不愿离去。
姜月舒则忙碌得很。
因为今日晚上“慈惠大师”将会亲自在望河河畔做祈福仪式,离开自己“牢固”的禅房。
她想验证一下,那些黑衣人有没有离开。
若是离开,便可去“慈惠”大师的屋子里搜一搜。
所以她自己带着人去了望河河畔,又派出了手底下的人去了禅房那边。
戌时一刻。
所有人祈愿花灯投放完毕,“慈惠大师”排场十足地去了望河河畔进行祈福仪式,香客们自主让开道路。
随后便是当着众人的面,净手焚香。
开始祈福。
很快,祈福仪式结束。
“慈惠大师”退至一旁,与香客们一同等待着同心蛊的有缘人出现。
投放过祈愿花灯的香客们全都屏气凝神,目光一致地落在了河面上的祈愿花灯之上,心里则在疯狂祈祷着。
据“慈惠大师”所言,同心蛊会出现在有缘人的祈愿花灯之上。
此等说法神乎其神。
众人暗暗惊讶,但也都无比期待。
很快,河面上,颤颤巍巍的花灯突然出现。
众人目光一凝,落在了那花灯之上的黑色盒子上。
“呼……有缘人……出现了!”
隔着太远,他们看不清那莲花灯上面究竟写着谁的名字,但无不在心中疯狂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