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青菜,一盘豆芽,一碗粥。
看起来不仅冷清,卖相还不好。
她微微皱眉,旁边的安嬷嬷立马会意,指着白芷开始训斥。
“大胆,你这贱婢,给大少夫人拿的是什么吃食?”
大少夫人,国公府里堂堂嫡长媳,怎么能拿这些东西敷衍了事,就是连她的伙食都比这好。
也不怪老祖宗会生气。
白芷吓了一跳,连忙下跪求饶,“安嬷嬷,奴婢、奴婢是在大厨房拿的饭菜,他们说是大少夫人的份例。奴婢看饭菜都凉了,还想让他们换一份,但他们直接把奴婢赶了出去,训斥奴婢浪费食物!”
姜月舒趁此开口,露出落寞失神的表情,“祖母,索性我也没什么胃口,素一些就素一些。”
老祖宗看她这样,顿时想起了显儿还在世时,多次和她提起过这个孙媳,两人感情深厚,这会儿更是心软。
素一些可以,但到底失了体面。
不用想,她就知道是那个女人搞的鬼。
她拍了拍姜月舒的手,“多少要吃一些,显儿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姜月舒一愣,眼眶瞬间红了。
想起自己那疼爱自己的夫君,悲从中来,掩面哭泣。
“安嬷嬷,你领着她去大厨房一趟,看看到底是哪个敢对府里主子不敬!”
安嬷嬷气呼呼领着人去了。
老祖宗才亲手给姜月舒擦了擦脸颊,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祖孙俩才开始用膳。
不过到底心情不佳,胃口不怎么好。
“祖母,谢谢您!”
姜月舒感激地看着老祖宗,拉着她的手道谢。
“你这孩子,跟祖母客气什么。你要想和祖母一起用膳,随时过来都行,祖母可是欢迎你。”
“嗯嗯。”
姜月舒暗暗给老祖宗把了个脉,然后才拿湿漉漉的眼神期待地看着老祖宗,“祖母,孙媳昨日特意和大夫学了按摩之法,可以缓解疲劳,祖母可愿意让孙媳一试?”
“你这孩子。”
老祖宗哭笑不得,心里却很是慰帖。
昨日这孩子病得那样重了,居然还想着自己这把老骨头,真是个孝顺孩子!
她以后可得帮着显儿多照顾一些。
“那你按吧。”
她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谁知姜月舒轻轻柔柔地对着头部按揉了一会儿,浑身上下都舒缓不已。
多日来的失眠症状也有所缓解,竟然慢慢睡着了。
安嬷嬷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她瞬间感激地看向姜月舒。
老祖宗年纪大了,本来觉就少,还容易失眠,发生了大公子的事后,这几日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一直担忧着自己的主子,谁成想大少夫人这么厉害。
她招手让院里其他丫鬟帮忙把老祖宗扶进屋子里,然后看了一眼姜月舒,去了门外等待。
姜月舒出来后,安嬷嬷立马上前汇报进度。
“大少夫人,府里管家最近确实有些惫懒,琼月阁那边照顾不周,老奴已经传达过老祖宗的意思了,大少夫人院内缺的东西他们一会儿就会补齐!”
姜月舒微微一笑,“麻烦安嬷嬷了,也是祖母惦记着我。劳烦嬷嬷平日里多劝着祖母,我看她早膳用得都不多。”
安嬷嬷点头行礼,“老奴记得。大少夫人若是有空,可以多来看看老祖宗!”
“那是自然。”
——
离开德善堂,姜月舒领着一众丫鬟慢慢朝自己院落走去。
刚经过花园时,就听到了几个小丫鬟的议论声。
“二少夫人好厉害,她不过一介医女,居然和平安郡主、承恩府小侯爷交情极好,要不是这次大公子的丧事,恐怕大家伙都不知道呢!”
“谁说不是呢,也是二少夫人那一手绝妙医术!听说啊,这些天过来的好几个大人物先前都被二少夫人医治过顽疾,剩下的那些也是要和二少夫人交好!”
“哼!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善妒妇人一个,居然让二公子只娶她一人!在这府里,是夫人当家,她再厉害也有夫人压着!”
“那可不见得。这府里几位主子,老祖宗年纪大了,大少夫人又不中用,其他的公子姑娘年纪才多大。总有一天,说不定这掌家之权就换人了呢?”
“你这话听了可是让人笑掉大牙,这二少夫人医书没少读,大家伙都知道。可这掌家之道,岂是一个孤女就行?”
“且不说掌家,前两天夫人不还找人去听雨轩教导规矩吗?”
“……”
“大少夫人。”
绿芜听着那边对自家主子的贬低,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姜月舒看她一眼,摇头。
“先回去。”
回到琼月阁,姜月舒将院内丫鬟全都叫过来,开始下达命令。
“这几日辛苦大家了,从今日起,你们可以轮换着两两休息,顺便好好说道说道我们二少夫人的好医术……”
等丫鬟们下去后,姜月舒让绿芜和白芷也出去转转,自己则去了灵堂。
他们需得守灵七日,才会出丧下葬。
这会儿自己这未亡人自然得尽足了责任。
守了一下午,姜月舒又去德善堂蹭了一顿晚饭,才回了琼月阁。
当天晚上,她再次化妆易容,去了一趟茶馆酒楼。
——
裴国公府大公子的丧事刚出不久,裴国公府二少夫人的神医之名便渐渐传出,甚至在整个上京城内都极为出名。
茶楼饭馆里,说书人最近讲起了那一桩桩离奇怪病,不免要带出来一番治病之人宁萱萱。
一时间,大家都羡慕起了国公府里的好运气,竟然娶了神医进府,和丰神俊朗、文武双全的裴二公子简直是绝配。
对此,宁萱萱乐见其闻。
每日更是让自己的婢女出府,专门去记录说书人和看客们的言论,回府之后再念给她听。
就连偶尔听到府内丫鬟们的议论声时,都高兴地赏赐起来。
她当初进府之前,婚事并不顺利。
遭到了裴国公夫人的严厉反对。
幸好裴衍足够爱她,愿意先斩后奏,直接向圣上请求赐婚,这才得以入府。
但总归裴国公夫人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她又碍于裴衍一直忍耐,但心中很是不得劲。
这会儿听着其他人对自己的夸赞那是舒心不已,自觉扳回一局,还想着让丫鬟们去裴国公夫人面前议论。
让那婆子知道,她也是个极为优秀的女子,入了国公府,并非是她高攀。
有着府里府外的努力,这话不难传到裴国公夫人耳中。
听了之后,她只觉得心烦。
对宁萱萱的厌恶更深了几分。
刚敷衍过几位夸赞宁萱萱的官夫人,她被刘嬷嬷扶着进了怡和苑,捂着胸口直发闷。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宁萱萱,居然这么不老实!我早说过,嫁进国公府后不得再抛头露面,她居然还敢跑出去治病,还把这事扩散出去,摆在了明面上?这岂不是逼着让我同意吗?”
刘嬷嬷连忙上前给主子缓气,“主子别担心,少夫人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儿媳,若是主子有什么要求,她怎么敢不管不顾出去治病?”
裴夫人顿住,“你是说……把她叫来侍奉我?”
顿了顿,她自己就先摇头,“不成不成。这宁萱萱惯是会装模作样,先前我不过让她在外面等一会儿,就假意晕倒,让衍儿心疼。我让她过来,她怕是又要给我耍心眼了!”
刘嬷嬷也想起了先前的事,她也觉得这宁萱萱有些不要脸。
“夫人,说来也是,这二少夫人不是传遍了神医之名吗?她这晕倒之症,难不成不可解?”
裴夫人眼睛一亮,“你是说……我把她叫来,关心她的身子,让她诊治自己的晕倒之症?”
刘嬷嬷点头。
“好,那你去叫二少夫人过来。”
——
“婆母,您找我?”
一听国公府夫人找自己,宁萱萱春风得意,立马应下。
“嗯。”
裴夫人抿了抿茶盏,抬眸看她,“萱萱,最近身子如何了?”
宁萱萱难得见过这样的好脸色,只以为是最近的好名声所为,当即笑意盈盈道。
“婆母,萱萱身子还算不错。”
“哦?”
裴夫人挑眉,“既然不错,那先前的晕倒之症可有再犯?”
宁萱萱愣住。
晕倒之症?
她何时有了这样的病?
见她摆出这么一副不知情模样,裴夫人主仆俩哪还不知道她先前就是故意装晕的。
刘嬷嬷贴心地替主子提醒,“二少夫人,前几日您在房外来给夫人请安,站了不过一刻钟就晕过去了。夫人担心您的身体,这不特意关心?”
听得这话,宁萱萱脸色微变。
先前那次她就是故意装晕的,就是为了避免对方折腾折磨自己。
“这……婆母,萱萱身子还在休养之中。”
“哦?”裴夫人放下茶盏,关切地看着她,“这都过了一旬,还没好?”
宁萱萱柔柔弱弱地点头。
“那你这晕倒之症可是你亲自在治?”裴夫人又问。
宁萱萱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她根本没任何问题,哪敢让其他人给自己治病把脉呢?
“这样啊。”裴夫人点点头,亲昵地将宁萱萱拉着坐下,佯装夸奖,“听闻你最近名声远扬,上京城内大家伙都在说你医术精湛呢。”
宁萱萱羞涩一笑,“哪有,不过是虚名而已。”
裴夫人看着她眼里的得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吗?治病救人这样的事,可要不得虚名,总不能拿人家的命去赌。我看啊,萱萱你还是医术精湛,才会被大家如此推崇。”
宁萱萱压根忍不住嘴角的笑容。
下一秒就听到裴夫人说,“那这晕倒之症想必也容易治疗,若不然,岂不是虚有其表?”
宁萱萱脸色一白,刚想说什么。
裴夫人就敛了笑容,“若真是如此,那你就听母亲的,不要再出去治病害人了!”
闻言,宁萱萱脸色更白,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裴夫人。
在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容置疑后,她吸了口气,“婆母放心,晕倒之症已经快好了。”
裴夫人满意地看她一眼,拍拍她的手。
“那就好,那从明天开始,晨昏定省,一个都不要少!”
宁萱萱:“……”
她屈辱地行礼告退,“是,婆母。”
——
出了怡和苑,宁萱萱的脸色瞬间阴沉起来。
这个女人,居然敢如此折辱她?
前几日想方设法说要教导规矩,现在又想让自己晨昏定省?
甚至拿医术来牵制自己?
她如今这一切,都是靠着这一手医术才得来的,怎么可能放弃治病救人呢?
“夫人,现在怎么办,要告诉二公子吗?”
丫鬟紫竹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
宁萱萱摇摇头,“不用了。即便二公子拦住了一时,那女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哼!
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打压她这个儿媳,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会让裴夫人知道,得罪一个医者的下场。
——
次日。
宁萱萱起了个大早,去给裴夫人请安。
裴夫人直接将人在外面晾了两刻钟,才喊人进来。
进屋时,宁萱萱一张脸已经冻得毫无血色,苍白发青。
裴夫人只当没看到,虚虚抬头。
“萱萱来了,伺候我用膳吧!”
她挥了挥手,原本的布菜丫鬟让出位置,宁萱萱顶了上来。
她屈辱地站在一旁,低眉顺眼。
像个乖顺的小媳妇一般。
将人足足折腾了一上午,裴夫人心满意足,对宁萱萱的不喜倒是淡了一些。
当然,前提是她能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乖顺。
头一日的刁难就这么过了。
裴夫人心里更加期待着第二天。
可惜第二天她完全没有醒过来。
——
瑟瑟寒风吹着,怡和苑的院子里站着一主一仆。
两人从天色将亮之时,直接等到了午时,怡和苑主子的房门一直未打开过。
几乎是瞬间,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传二少夫人不受夫人待见的二三事。
丫鬟们说得有鼻有眼,仿佛就守在现场亲眼见过一般。
更遑论裴衍。
他刚下值,就从丫鬟们口中得知自己的妻子被母亲晾在院子外面整整半天,瞬间冷着一张脸找上门去。
怡和苑,院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