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瓷原本准备第一日，教习十个字适应一番看看，没想到不到半刻钟就写完了。
看着座上丝毫没有吃力感的升卿，她问了句：“师妹可觉得累？”
绘制这些仙文，是要耗费灵力的，一时间没有掌控好力道，容易消耗过猛，感到头晕目眩。
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升卿摇了摇头，“不累，继续吧…大…师姐。”
她面对这个称呼，还有点烫舌头，但既然决定留下，那就该提早适应，且对方强于自己，唤此一声不亏。
顾如瓷眼底一柔，小师妹虽然表面看起来桀骜冷漠，实则还是很乖巧的嘛。
可惜了，没有留影下来…
不然日后还能留给她瞧瞧自己初次唤大师姐的画面。
“好，若是感到勉强，记得和师姐说。”顾如瓷说完，继续开始她写一个字，台下复制一个字的教课速度。
沈萱萱看得眼花缭乱，什么？
她当初上课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这速度，怎么自己都有点跟不上，她来回看了几眼，还是决定扎自己的马步。
幸好师妹来得晚，不然这也太打击人了。
两个时辰后，修士基础千字文背默完毕，顾如瓷放下笔墨，挥手将升卿桌上纸页收上一观，千字全无错漏。
点了点头道：“不错。”
升卿松开笔，轻架在枕山上，随后轻转了下手腕，第一次书写，手还没有适应，有些酸涩。
“今日课业提前完成，小师妹可还想继续？”
“嗯，继续。”并不算累，尽早学完为好。
顾如瓷颔首，如此天资，留在自己课上的确浪费，尽早从问仙结课，随后开始正式修炼为好。
她们从日头正东，讲到日落西山。
一日修完基础三千字。
中途觉得无趣的月琼早跑去院中舞剑去了，沈萱萱也熬不住，来到院外顶着水缸扎马步。
只有坐在角落里默默看书的符清陪在教室内，空间里声音不多，只有顾如瓷带着略微少女气息的单字，两息一顿的发出。
如同钟表一样规律，滴答滴答的随时间流逝。
直到第三千字描绘完，升卿身子一软，朝桌上趴了下来，她才筑基，这个强度一下子着实有些疲惫。
顾如瓷顷刻来到身边，看了眼闭目的升卿，“小师妹，没事吧？”
符清也停下书页，站起身来到身边坐下，小声唤了句，“小师妹…”
窗外两道身影也停下，月琼从窗口像是吗喽一样跳进，“怎么了？”
慢上一步的沈萱萱也挤了进来。
四人像是看珍奇动物一般，把升卿围了个满怀。
只是感觉有点晕的升卿抬起头，看着周围一圈视线，尾巴尖蜷缩着颤了一下。
“没…事。”
顾如瓷想起师父开的伤药，将瓷瓶递过去，“这是师父给你炼制的伤药，三日一颗。”
看着面前巴掌大的小瓶，她迟疑了一瞬，下意识疑心病让她有些抗拒，伸手接过之后，准备收了起来，“好，我过会儿吃。”
顾如瓷不用猜就知道她不放心，随手一勾，瓶子中跳出，抬手一颗吞下，“放心，是培元固本的丹药。”
见她话说到这个份上，升卿便是不吃也得吃了，她控制瓷瓶倒出一粒，当面服下。
“好了。”
“这些吃完记得和师姐说一下。”顾如瓷抬手想摸摸她乌黑亮丽的头发，却被升卿一个蛇类的摆动，轻轻躲开。
“嗯。”她轻声回应。
待到暮色缓缓，各自有事散去之时，升卿这才将细长分叉舌头伸出，吐出口中的丹药。
为了催生成魔尊出世的大药，她被喂过不少血精丹，那些东西蕴含丰富的血气，可以短暂提高修炼速度，但口味十分腥甜恶心。
她厌恶一切入口的丹药。
身上的伤病，只要修为上涨，依靠本族强横的自愈能力，迟早会好。
不需要什么丹药辅助。
月色微凉，清琅宫屋顶上，一道圈成一团的身影还未睡去，正抱着白日里那厚厚一叠的仙文复盘。
这些东西只需要一遍就可以在脑海中篆刻下来，但是要形成随取随用，还需要磨合。
顾如瓷入定前起卦，算出东北角有一道气，抬眸透过房屋，看向东北角斜向上方向。
原本靠在屋脊镇兽上的升卿扭头，朝着目光传来方向看去，两人隔着木门遥遥对视，却又互不相见。
顾如瓷推开门，脚尖一点，来到屋脊上，朝升卿靠近，“小师妹不休息吗？”
升卿闻言打了个哈欠，“不了，想早日学完。”
“其实以小师妹资质，不必争一时一刻，我当初开始学习之时，一日也不过百字课业。”顾如瓷隔着一米左右距离，和她遥遥坐下。
“欲速则不达。”顾如瓷其实想说的是，不必让自己一开始就那么累。
这孩子过往不知是何生活，来了玉浮山，总该有个稍微安稳的年少。
升卿点头，但手里继续翻阅着，只要花费半时辰，就可以全部过一遍，这是她过得第二遍。
看着她听了，但没听进去的模样，顾如瓷不免失笑，其实这般倒也显出两分孩子气。
她单手撑在下巴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突如其来想要为她算上一卦。
腰间龟壳拿起，铜钱放入，开始起卦。
升卿原本安安静静看字，被摇动的铜钱声音惊扰，看着这人摇晃一个乌龟壳，不知做什么。
顾如瓷放下龟甲，在面前展出铜钱，目光对着今夜繁星开始推演。
刚一抬头，乌云便笼罩住了今夜星月，手中的卦象顿时灰暗不明。
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混乱而无序。
怎会算不清楚，难道是修为不够吗？
升卿好奇询问：“这是什么？”
顾如瓷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法器，“占卜推演所用的龟甲，小师妹可想试上一卦？”她朝升卿递了过去，任她摇动就可。
升卿觉得有趣，单手抓着晃了两下，随后铜钱落下。
顾如瓷看去上面卦象，依旧晦涩不明，如雾遮掩，困在迷途。
升卿看不懂这些，抬眸看向顾如瓷，“如何？”
她心中微讶，随后决定给升卿解个字，“你心中此刻想个字，我给你看看。”
“水。”这是她学的第一个字。
顾如瓷点头，水字为坎，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
水德为玄，沉而重，心中深执难越。
小师妹一生险阻困难不少，但心智维坚，可逢凶化吉，是个中等的平卦。
“愿师妹一生，得偿所愿。”
【补章】
得偿所愿……
升卿眼羽敛下，轻颤了一瞬，她为今所愿，便是无与伦比的实力，灭族、大药…有朝一日，自己都会一一讨要回来。
便是千百倍的血偿，仍不足以消解恨意。
她轻颔首，算是承下顾如瓷这一祝福，而后继续翻阅起手中书页，不再言语。
顾如瓷也不再寻她交谈，坐在一旁屋檐之上，抬头看去，原本团聚的云此刻一片朗清，像是被涤荡开一般。
刚刚迷茫不定的卦象似乎理出一处线头，有枯木逢春之色，她浅勾起嘴角。
是个吉卦，只是有些延后。
明月清辉，流光皎皎，阴晴圆缺，一月白驹。
月下的少女原本苍白的面色，逐渐红润了几分，她轻舔口中的毒牙，尝试着将自己的两颗利齿收回去。
口诀默念，原本分叉舌尖抵住的毒牙收了起来，连带舌头也变得稍短而粗，和人族相差无几。
她尝试吐舌头，从以往的细长信子，化作此刻柔软的一截舌头，像是小狗一样上下摆动了下。
升卿尝试用新的舌头发力说话，口中默念几个短句，熟练掌握使用后，才停下来。
她不爱交谈，首先因为过往没有交谈之人，其次她半兽身的舌头不太方便发音，会容易带着嘶鸣。
像是气音，听起来很虚。
如今应该算是解决了声音比较虚的问题。
随后，挥手幻化一面水镜，看着上面自己的样貌，竖立的瞳孔化作两枚浑圆的眼瞳，占据了眼中稍大区域，看起来格外暗沉。
升卿眨了下眼睛，看着水镜中和自己一并眨眼的画面，勉强适应如今的样貌。
她在尝试着融入人群，自己的样貌在妄仙虽然不算突出，但是她不喜欢，长而有所负担的尾巴尤其如此。
“小师妹，你在这做什么？”沈萱萱偶然从打坐冥想之中苏醒，准备出房间到院子里扎一会儿马步。
推开门，恰好和屋檐上的一团蛇对上了眼，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单脚点地，轻盈的飞到升卿旁边。
随手将双手举过头顶，极其放松的打了个哈欠，随后撑开懒腰扭头看去，“不想睡觉吗？”
筑基之后，理论上可以不眠不休，实际上只是将睡眠替换成打坐入定，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修士一般都会按时入定打坐。
升卿浅瞥了眼，淡淡开口道：“睡不着…”
她身躯确实有点疲惫，但是因为问仙山课还未上完，没有通过筑基考核，无法选定匹配的秘籍，因而也就没办法运转秘籍心法入定。
今夜便是在进行复习，她花费了接近一个月时间，将需要学习的内容全部过了一遍。
除了一门名为占卜的课屡屡碰壁，其余几乎触类旁通，稍微花费一点时间，就能了解七八成，再复习几遍就能牢记于心。
至于占卜，升卿试了试之后，决定直接放弃，她的思维不允许她通过一些奇怪的征兆，从而联想到现实会发生的事情。
即便这套奇怪的逻辑能够通过一些玄妙的方式自圆其说。
在她眼里的占卜类似于两件独立事件，类比之下，就像是自己手上丢个骰子，天上就莫名下了一头牛。
但是一切事物本身都是需要某个因素做功导致，她的一切都是自己行为决定，和所谓命运有何关系？
即便是千里长风，也能从孕育之地的气温变化从而追溯到源头，一切因果都是基于现世因由。
龟壳一摇，桌面落下铜钱一排，横着看，竖着看，并着看，反着看…每种都不一样，究竟凭什么确认无误？
其中关隘是什么？
升卿一个卦象，想解答什么答案，皆看自己想要什么答案，脑子一转，自圆其说。
实际比照，风马牛不相及。
坐在课堂内，升卿看着授业长老手中的金钵，题目是让他们用小六爻算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周围一众弟子早已将纸条书写完毕上交，只剩下她摇晃着龟甲，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卦。
她舌尖轻探出，直接在空气中捕捉气味因子，依靠灵兽强大的五感和神感，她捕捉到一丝沾染在长老袖子上的气息。
随后将桌上碍事的铜钱收起，挥毫写下单子交了上去。
等她将内容上交之后，台上长老这才缓缓打开金钵，露出里面一枚凌霜果。
台下弟子皆探头看去，有的发出懊恼的轻叹，有的若有所思，有的自信点头，唯有升卿连头都没抬起。
不用抬头就可以闻见掀开金钵之后的气味，清寒十足，她闻出来了。
长老挥手将他们交上来的纸条展开查阅，找到了三道填写正确的弟子，垂眸看向那三人，露出满意点头的神色。
占卜一术本就吃天赋，能感悟有慧根之人，便是什么都不做，空气中的微尘都会给他带来讯息。
无慧根之人，就算是将所有卦文背下，滚瓜烂熟，也依旧解不出。
“不错，能够猜中是凌霜果，说明已然初步掌握推演法。”
“你们说说自己是如何解开的卦象，推测出最终答案的？”长老从前往后开始指点。
是课堂上令无数人闻风丧胆课堂大点名！
为首弟子不卑不亢，开口道：“我用了两道卦，第一道求大致五行，得金克木，盛于钵内，便是灵植灵果为先。”
“后再测一道，显寒气森然，得出是寒属性灵植或者灵果，但是我们只学过一样常见的凌霜果，加之长老随手为之，问仙周围能得之的，唯有此果，由此得知。”
长老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完全算清楚，但是推理能力强，倒是孺子可教。
“你呢？”他随手一指另一位弟子。
她开口简短回道：“也是两道推演，但与先前弟子相反，先得出霜寒之气，而后推演蕴含此物的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