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面被海水浸湿，脚底感受到一阵的潮意，郁眠将鞋子脱了下来，赤脚踩在沙滩上。
踏着浪花，在海浪完全扑过来之前，将地上的蛏子挖出，一把丢进了随手扎的小布兜子里，那里面还有海葵、螃蟹、月亮贝、蛤蜊……
五花八门的小海鲜，将布兜沉落一个紧绷的弧度，不过织霞锦的料子，倒不怕被这点重量撑破。
升卿在身后跟着，脚步始终离开地面一尺左右，踏在空气中，一步踩出一个清浅的道韵涟漪，目光紧紧落在郁眠的身影上。
一步一步，跟在她的脚印后。
像是什么幼稚的游戏。
“升卿，这些能不能吃？”郁眠举起自己的布兜，里面鼓鼓囊囊只怕是有十来斤，还在往下滴落渗透的海水。
新鲜海鲜的腥味很淡，但逃不过蛇类极度敏感的气息感知，升卿脚步一顿，下意识有点想退后半步，生忍住了退意。
“兴许是能吃的吧？”升卿透过布料，仔细瞧了眼里面的东西，又脏又小，还带着泥沙。
“你我已然是修灵之体，凡俗毒物无法干扰多少，只管吃便是。”她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决定跟着郁眠一同尝尝她的劳动成果。
郁眠闻言咧开嘴角，眼里带着些许欣喜：“真的吗，我刚好还有苗俊给的调料！”
……
一日后。
暮色再次袭来，从西南海域沉落下去，留下淡淡的余晖，将海边的两道身影拉得无限长。
昏黄的梗火，珍贵的灵木枝，两道面对梗火坐着的身影。
升卿静谧坐在一旁，火光将她的面容以一种相当艺术的形式，分割成数块明暗，衬出五官的立体深邃。
眸中的星子随着火光悦动一动摇曳着，里面争锋相对的气氛一点点逼近高峰，她白日的挑衅惹的“她”有些恼怒，越发恼火了。
不过，她还有想带眠儿看得画面没看完，有些舍不得。
高端灵木作为引火物，火焰烧的均匀，不会出现普通木材的霹雳啪啦声，郁眠用灵力裹住其中一枝，切换了一下造型。
火焰便越发挺直腰杆。
简单佐料，烤了点贝壳，螃蟹，她准备上手去剥，却被升卿抬手拦住，轻轻一打响指，熟透的干净蟹肉就出现在贝壳碟子内。
“啊，谢谢！”郁眠小声惊喜道谢，她果然还是不够修士脑，居然第一时间没有想到这种最简单的方法。
分明学习炼丹药材区分的时候，信手拈来，运用生活中却缺了一根筋。
看着盘子里的东西，她随意取了点尝了尝，味道还可以，但是和沛之晴师姐的厨艺比起来差了点意思，胜在鲜口。
吃了几口之后，抿了下唇，其实她挺想问一件事，就是…
她们是不是要融合了？
路上自己背着升卿的时候就大致猜到了，因此心中有些暗暗的心疼，便多加关心了一点。
其实内心还是会高兴升卿终于完整了，但是单纯从意识角度，即便一个只有一段记忆的残魂，谁能说她不曾独立活过呢？
从头到尾，郁眠也没有将两人混为一谈过，她会礼貌会心疼会怜惜对方，但是…爱的话，总是感觉不对劲。
“你…”她鼓起勇气，开口询问道。
“嗯，怎了？”升卿有些失神的神色顿时像是染上色彩的画布，瞬间鲜活起来，看向她的目光，比篝火还要炽热。
这一打断，郁眠就不知道怎么继续问下去了，于是将自己手里的蟹钳递了一只过去，“…吃不吃螃蟹？”
“好…”升卿欣然接受，目光没有落在递过来的螃蟹上，依旧紧盯着郁眠，轻挑眉，轻轻张开了口。
郁眠看着这动作，脑袋上就是一排黑线，这明摆着要人投喂不是？
只是搭配转身背光之后的半张藏在阴影里的面孔，一半暖色一半冷色，好似割裂成阴阳两面。
她蓦然心底就是一软，朝着轻轻递了过去，“要记得嚼巴嚼巴，不然尝不出味。”
升卿原本闭口准备吞下的动作停住，含在嘴里尝试用牙齿咀嚼，三两口之后吞了下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食物了。
食物的味道很奇特，有点鲜，软弹带着海鲜特有的丝状纹路，微微带着甜口。
不知是好吃还是难吃，反正是能吃。
“感觉怎么样？好吃吗？”郁眠其实一直很好奇，蛇类的味蕾是不是和人族不一样，为什么升卿一点也不喜欢吃东西。
除了自己主动投喂，她似乎没见过一次主动进食。
身旁的美人轻轻点头，声音清哑，缓声回道：“好吃…”神情认真没有半分虚言，好似即便郁眠给她塞了一块石头，她也能硬生生嚼碎咽下去，依旧如常回答道，好吃……
她的爱，带着一种非她不可的极端，是这夜里无尽的海面，足以沉沦万物。
郁眠默默收回了手，指尖左右互搏着，她不知道该给出怎样的回应。
可无声的回应，却最是伤人。
升卿忽而粲然一笑，映照着火光的笑，像是扑向鹿台大火的王，带着绝望的坦然，她忽然知道了。
自己…毫无胜算…
凭什么最先遇上的是自己，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所以…我不是我，我只是一段过去的碎片吗？
升卿忽然靠近，一把圈住郁眠的腰肢，带着从上而下的俯视，悲伤询问道：“眠儿…你会记得本尊吗？”
“啊？”郁眠下意识身子往后要仰，脖子被修长冰凉的五指按住，止住她离开的趋势，她眨巴了两下眼睫，不晓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
“那是自然，我怎会忘记你。”她颔首做下承诺，修士本就记忆力超群，过往的记忆会被篆刻得越来越清晰。
“我定然不会将你忘了。”她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双重肯定下来。
…可你…分明就将我忘了一次…小骗子。
“嗯，本尊心知眠儿定然会忆我千百岁。”升卿揽过她的腰肢，轻轻靠在她肩头，第一次主动拿食物吃，抢了郁眠最爱的螃蟹腿，又抢了贝壳，再嚼了蛤蜊……
郁眠第一次见升卿吃这么多东西，有些慌乱和她抢道：“诶！别抢，我还没吃呢！”
升卿似是故意的，越拿越多，那嘴好似无底洞，不过片刻就扫荡一空。
就这点东西，对她来说，连九牛一毛都填不饱。
“眠儿还想吃什么？”升卿眯起眼，看向起起伏伏的海面，顷刻数十条鱼像是生了翅膀，照着篝火飞来。
远着瞧不算大，落到地上，郁眠睁大眼看去竟是比自己还大条的鱼类，生着一副熟悉的样貌，流畅的流线型身躯，钝吻，横尾鳍。
这不是海豚吗？
“这个不好吃，咱们还是放了吧？”郁眠看着在沙地里一脸懵，上下扑棱的动物，抬手用灵力将它们托举回海面去。
却遭到尾鳍扑棱起来沙子的眯眼。
被升卿抬手挡了下来，声音不带什么情绪道：“现在放了它们，也得死。”
“为什么？”郁眠本想转头询问，却被远方一道浅淡的蓝色粼粼海线，吸引了目光，眸子凝去不像水中藻类发出的无序光斑。
更像是灵力造就的。
升卿眼眸轻松一瞬，来此的目的等到了。
“鲛人婚猎。”她余光落在那几十条有些不适的‘鱼’身上，挥手凝了几十个水球，让它们悬浮在其中，随后带着郁眠朝着海面而去。
郁眠还是第一次听说‘鲛人婚猎’这个词，跟上升卿脚步来到海浪之上，看见了一圈圈蓝色的链条，像是渔网一般收紧围猎。
而蓝色的猎场内，是一堆堆鱼群，海兽……
“这是什么习俗？”她指着底下一圈群像是海蓝一般的蓝色荧光圈，有些好奇，又有些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