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枝叶的缝隙里漏下阳光,在车前盖上跳跃着斑驳的光点。
苏青靡瞥了眼后视镜,看到后座的赵思雾正攥着衣角,眼神里带着点紧张,而李芳华望着窗外,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襟 —— 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李芳华回过神,指尖松了松,声音带着点后怕:“帮我送陈瑶去医院的那几个同学都看到了,是我们服装设计系的,有五六个。
王丽丽当时叉着腰站在宿舍楼下骂,说谁敢多管闲事,就让她妈妈给谁记大过。”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有点红:“但她们还是偷偷把陈瑶抬上板车,送到医院才走的。
其实平时她们人都很好,就是李红太横了 —— 上个月有个同学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裙子,她逼着人家洗了三遍,还让人家在宿舍楼下站着道歉。”
赵思雾在一旁附和,声音里带着愤懑:“可不是嘛!王丽丽还抢过我的素描本,说我画得不如她,转头就把我的稿子改了改,拿去参加学校的书画展。
我去找她理论,她还说我小题大做,说她爸一句话就能让我毕不了业。”
苏青靡眉梢微挑,眼底的寒意更甚。
这种仗势欺人的做派,她最是看不惯。“那你说的那些同学都和你住一个宿舍楼么?”
“对,都在北三区三栋,” 李芳华点头,“我们系的女生基本都住那栋楼,三楼和四楼全是。
早上还是三楼的张同学跑过来告诉我,说陈瑶被送进医院了,我才急急忙忙赶过去的。”
苏青靡转头看向开车的鹤南玄,目光里带着询问。
鹤南玄方向盘轻轻一打,避开迎面而来的自行车,声音沉稳:“没问题,正好我带了军官证,苏大的门卫一般不会拦。等会儿进了校门,你给我指路就行。”
车子驶过两座街心花园,远远就看到苏大的校门。
那是座青砖砌成的拱门,门楣上 “苏市大学” 四个金字闪着光,两侧的宣传栏里贴着 “争当新长征突击手” 的倡议书,还有优秀学生的黑白照片。
门口的门卫室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两辆车驶过来,连忙起身走到栏杆前,手里还攥着个搪瓷茶缸。
鹤南玄缓缓停车,摇下车窗。
老大爷探着身子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同志,外来车辆不能进学校,要找学生得在门口等。”
“大爷您好,我们是来处理点事情的。” 鹤南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军官证递过去,墨绿色的封皮上印着烫金的国徽,“京都军区的,后边开车那位是海市军区的林同志。”
林墨轩也适时递过自己的证件,封皮上的 “海市军区” 字样同样醒目。
老大爷推了推老花镜,接过证件仔细翻看,手指划过烫金字迹时格外小心。
这个年代的人对军人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尊敬,尤其是看到证件上的军衔时,眼神瞬间变了,连忙站直身体:“原来是解放军同志!快请进,快请进!”
他拉开栏杆时,还不忘叮嘱:“北三区在东边,顺着这条柏油路直走,过了篮球场就是,慢点开,学生多。”
鹤南玄点头致谢,车子缓缓驶入校园。
柏油路两旁栽着高大的梧桐,落叶铺在地上,踩上去沙沙作响。
几个抱着书本的学生看到军车,都好奇地停下脚步,小声议论着什么。
篮球场上传来拍球声和欢呼声,还有女生清脆的加油声,一派青春洋溢的景象,却偏偏藏着龌龊事。
服装设计系的女生宿舍楼果然离大门不远,两分钟车程就到了。
那是栋红砖砌成的四层楼房,楼前的空地上晾着五颜六色的衣物,绳子上还挂着几件刚洗的白衬衫。
车子停下后,苏思思第一个跳下来,军绿色的布鞋踩在落叶上,蹦蹦跳跳地跑到苏青靡身边:“青靡姐,接下来怎么办?直接上去敲门吗?”
她扎着高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
林云清跟着下车,理了理身上的碎花衬衫,瞥了眼苏思思:“急什么?这种事得讲究策略,上来就问,人家肯定不敢说。”
她从小在机关大院长大,最懂怎么跟人打交道。
苏青靡对林云清扬了扬线条优美的下颌,直接分配任务:“云清,外交和谈判的工作交给你了?你和思思带着芳华上去,找到那几个那天看到李红她们行凶的同学,尽量说服她们出来作证。
如果有人担心得罪李红和王丽丽背后的势力,有所顾虑……”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鹤南玄拎着的那个军用挎包。
鹤南玄默契地打开挎包,露出里面一沓沓捆扎整齐的“大团结”。
苏青靡随手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林云清,动作随意得仿佛只是递出一张普通纸条。
“没人愿意作证的就给一些报酬,你看着情况给。记住,我们的目的是拿到证词,消除她们的顾虑。”苏青靡的声音平静无波。
林云清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她下意识地掂了掂分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丝玩味的笑意:“苏大小姐,你这是要腐蚀多少天真烂漫的社会主义大学生啊?这么厚的信封,别说让人家给你当证人,你都可以直接在苏大雇一支‘学生护卫队’当打手了。”
苏青靡闻言,慵懒地往后靠了靠,倚在军绿色吉普车坚硬的车门上,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世情的弧度:“别把我说得跟反动派头子一样。但是,云清,你要明白,在这个很多时候规则尚且不清、人情权力交织的环境里,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往往是最直接、阻力最小的方式。
节省时间和精力,就是节省生命。再说了,你找证人,肯定会有同学担心得罪李红和王丽丽那些人的背景,害怕被报复。
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我们这是在用经济手段,消除她们的心理障碍,为正义发声铺平道路。”
她的话语带着这个年代少有的、近乎冷酷的清醒与务实。
林云清算是被苏青靡这番“歪理邪说”说服了,或者说,她本就认同这种高效的方式。
她点点头,不再多言,带着眼神坚定的李芳和摩拳擦掌的苏思思,转身就走进了宿舍楼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