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右脚已经肿得厉害,鞋子像一只死死咬住他脚踝的铁箍,连脱下来都是一种煎熬。可他依然没有喊痛,没有皱眉,连一句抱怨都懒得说。
不至于的。
他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这种程度,不至于停。
他只需要一点药,只需要一点镇痛的东西,哪怕只是冰敷,也足够让他撑下去。
季衡原本想陪着他,但被苏盘一句冷冷的“别跟着”堵了回去。苏盘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想被人看到。
这种狼狈的样子,他不喜欢让人目睹。
尤其是那种靠近自己的人。
他的节奏已经被这该死的伤打乱了,他讨厌失控,哪怕只是一点点。
街头的空气夹杂着午后蒸腾的热浪,沿街的杂货摊、饮料摊、烤串摊,吆喝声此起彼伏,但在苏盘耳朵里,这些声音仿佛都被过滤成了无意义的噪音。
他的眼里,只有前方那个破旧的药店。
药店的门是老旧的铁框玻璃门,门轴锈得咯吱作响,推门时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声音,仿佛在嘲笑他蹒跚的步伐。
他走进去,药店里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的中年老板,正低头看着一本发黄的杂志。
老板听见门响,抬了抬眼皮,看见苏盘一瘸一拐地进来,神情里有点漫不经心的关切:“崴了?”
苏盘点点头,声音低哑:“有没有速效的消肿喷雾,还有强力止痛膏。”
老板抬了抬眉:“崴得挺重吧?小伙子,最好去拍个片子,别伤到骨头。”
苏盘随手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扔在柜台上,语气冰冷:“给药就行。”
老板盯着他看了两秒,似乎想再劝,但见他神色倔强,最终还是不再多言,慢悠悠地从货架上拿下药喷,捡了几盒止痛膏药,最后顺手递来一瓶凉水。
“喷完记得别马上运动,至少得歇一两天,不然伤得更重。”
苏盘接过药,喉咙干涩,仰头把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瓶子瞬间空了一半。
“谢谢。”他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怕自己说重了会浪费力气。
老板似乎习惯了这种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没再多话,只是摆摆手。
苏盘拎着药,走出药店,站在巷子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脚。
肿得厉害,鞋子已经快要勒得透不过气。
他咬牙坐在街角一块石墩上,费力地脱下鞋子,脚踝上的红肿几乎像是要爆开,疼得他浑身直冒冷汗。
他咬着牙,强行让自己稳住,迅速拧开药喷,冰凉的喷雾落在肿胀的皮肤上,瞬间带来短暂的清凉。
但疼痛依然在。
他拆开止痛膏,粗暴地贴了两层,动作不算温柔,像是在和自己的身体较劲。
处理完毕,他坐在那儿,双手撑着膝盖,目光怔怔地盯着远方。
他心里有点烦。
不是烦伤。
是烦这个节奏。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他原本已经压制住对手,几乎要彻底撕碎他们的心理防线了,甚至已经看见他们溃败的样子。
可现在,伤势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狠狠地把他从巅峰状态拽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要是不休息,接下来的比赛必然会更加危险。
可他根本不打算停。
他咬着后槽牙,拳头死死攥紧。
“疼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
苏盘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季衡。
他皱了皱眉:“你不是让我别跟着吗?”
季衡倚着巷子口的电线杆,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我走得比你慢,你走得快,结果你一拐一拐,还是让我追上了。”
苏盘沉默着,继续喷药,不想搭理。
季衡走过来,坐在他身旁,盯着他的脚踝看了几秒,低声道:“伤得不轻,真该去医院看看。”
苏盘偏头冷冷盯着他:“我说过,别管。”
季衡像是早已习惯苏盘这种态度,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啊,明明不是那种硬撑的人,为什么遇到篮球就跟疯了一样?”
苏盘静静地看着街道,目光冷冽,声音低沉:“因为我喜欢赢。”
“喜欢到连自己都不要了?”
苏盘没有回答。
他甚至不觉得这需要回答。
季衡靠着石墩,头微微仰起,目光追逐着头顶那片被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轻声说道:“你再这么搞,哪天真的走不动了怎么办?”
苏盘嗤笑一声:“那我就坐着投。”
季衡一愣,随即笑出声:“坐着投?你行啊。”
苏盘把止痛膏收进袋子里,站起身,右脚明显不敢全力踩地,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重新套上球鞋,绑紧鞋带,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狠意。
季衡看着他,皱眉:“你还真打算继续回去?”
苏盘点头,声音透着一丝薄凉:“回去。”
“现在?”
“现在。”
季衡有点难以置信:“你这脚,连正常走路都勉强,打个屁的球。”
苏盘没理他,转身就走。
他脚步一瘸一拐,却一步比一步坚定。
不能让他们以为我退了。
苏盘的心里,燃着一股无法熄灭的火。
这不仅仅是一场比赛。
这是他的场子。
只要他还能走得回去,他就不会离开。
哪怕这脚,明天肿得像馒头,哪怕今晚疼得睡不着觉。
他要的,从来不是体面。
他要的是——赢。
季衡追了上去,没再多劝,只是轻轻骂了一句:“你疯了。”
苏盘回头,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对啊,我疯了。”
阳光洒在他的肩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的背影挺直而执拗,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孤傲和偏执。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路过球场外的小卖部,他突然停下,指着冰柜里那排排冒着寒气的玻璃瓶,声音低哑:“来一瓶可乐。”
老板娘从柜台后探出头,带着几分随意的笑:“现在还喝冰的?不怕肚子疼?”
苏盘没多言,只是掏出零钱,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动作利落而冷漠。
他喜欢可乐的气泡炸裂在舌尖的感觉,像极了他投中关键球那一刹那,胸腔被炸开的快感。
“拿瓶新的,别给那种放得没气的。”他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