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阴瞳初启，前路迷障
离开破庙的庇护，山林间的阴冷湿气如同无孔的虫子，瞬间钻入骨髓。荆澈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妹妹瘦弱的肩膀上，每一步都踩在虚实之间。灵魂的创伤让他头晕目眩，看出去的景物都带着重影和扭曲，耳边是自身粗重喘息和心脏狂跳的混合轰鸣，几乎听不清荆灵儿带着哭腔的鼓励。
黑暗不再是单纯的缺乏光线，而是变成了粘稠的、具有压迫感的实体。寻常人视而不见的阴影深处，在他模糊的感知中，却仿佛有无数扭曲的形质在蠕动、低语。那是残留的阴气，是无主的游魂，是这片土地本身沉淀的怨念。它们似乎被荆澈身上某种东西吸引，蠢蠢欲动，却又畏惧着那深藏不露的极致冰冷，只敢在周围盘旋，形成一片无形的泥沼，拖慢他们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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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澈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冷汗浸透了本就残破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战。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团湿透的棉絮，沉重而混沌，随时可能再次晕厥。
“哥，坚持住……前面，前面好像有个小坡，我们到那里歇一下……”荆灵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韧性，几乎是半拖半抱着荆澈，在崎岖不平、布满碎石和断枝的山路上挪动。
就在这时，左臂的刺青处，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以往冰冷或灼烫的悸动。
仿佛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紧接着，荆澈感觉自己的双眼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和冰凉，如同被滴入了某种奇异的液体。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猛地睁开！
世界，变了。
原本模糊、重影的视野，骤然变得清晰无比，甚至超越了他在全盛时期的目力。然而，这清晰的视野，却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灰蓝色滤镜。
山林还是那片山林，树木、岩石、杂草……但它们的轮廓边缘，都隐隐流动着极其细微的、如同黑色电弧般的能量纹路。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颜色深浅不一的灰色、黑色雾气——那是弥散的阴气与煞气。
他能看到不远处一株枯树下，一团模糊的、人形的白色虚影正茫然地徘徊，那是弱小的地缚灵；他能看到脚下泥土中，渗透出的丝丝暗红色怨念，那是很久以前可能在此地发生过的血腥痕迹。
这种视觉，并非依靠光线，而是直接“看”到了能量的流动与形态！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和妹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荆灵儿身上是微弱却纯净的生命光华，带着温暖的淡金色。而他自己……周身笼罩着一层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那是玄棺的气息。在这片黑暗的中心，左臂刺青的位置，是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更加深邃的黑色漩涡。而在那漩涡的最深处，一点微小的、却无比坚韧的金色光点，如同被冰封的星辰，静静悬浮——那是凌清虚的纯阳薪火。
这便是……玄棺带来的能力？一种能够直视能量、看破虚妄的“阴瞳”？
还不等他细究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这双“阴瞳”便自发地捕捉到了远处山林中，几道正快速移动的、异常鲜明的能量轨迹！
那是三团浓郁得如同墨汁的幽暗能量，其中蕴含着与之前追兵同源的九幽煞气！它们正呈扇形，沿着山势，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搜索而来！速度极快，远超他们兄妹二人此刻的蹒跚！
“糟了……”荆澈心中一沉。追兵果然来了！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凭借这双阴瞳，他能大致判断出，这三名九幽门人的实力，虽然不及之前的阴无鸩，但也绝非他和灵儿现在能够抗衡的！一旦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灵儿，快！那边！”危急关头，荆澈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一拉妹妹，指向与那三股能量轨迹垂直的、一条更加狭窄崎岖、阴气也相对更浓郁的山缝。
那里能量流动紊乱，地形复杂，或许能干扰对方的追踪！
荆灵儿虽然不明所以，但对哥哥有着绝对的信任，立刻搀扶着他，奋力冲向那条不起眼的山缝。
就在他们刚刚躲入山缝阴影中的刹那，那三股强大的九幽气息，便已抵达了他们方才停留的位置附近。
“气息到这里变淡了……”
“分头找！他们跑不远！尤其是那个小子，主上严令，必须生擒！”
“注意警戒，纯阳剑宗的凌清虚可能也在附近，虽然据说重伤垂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冰冷的对话声顺着风隐隐传来，让躲在山缝中的荆澈兄妹屏住了呼吸。
荆澈紧紧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阴瞳死死盯着那三股在原地徘徊、并开始分散搜索的幽暗能量。他大脑飞速运转。
硬拼是死路一条。
继续逃，以他们现在的速度，很快又会被追上。
这山缝并非久留之地，对方搜索过来是迟早的事。
怎么办？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自己左臂那深邃的漩涡。
依赖它吗？再次唤醒那恐怖的存在？
这个念头刚起，灵魂深处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隐痛，那是之前强行封魂留下的警告。而且，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那棺中的意识似乎对这几只“小虫子”兴趣缺缺，强行唤醒，恐怕最先遭殃的反而是他自己和灵儿。
必须靠自己！
他的目光扫视着周围，阴瞳将能量的流动看得一清二楚。突然，他注意到侧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区域的阴气异常浓郁、粘稠，几乎凝成了实质的墨色，其中还夹杂着几股混乱、暴戾的灵魂波动。
那里……有一个天然的阴煞聚集点，而且似乎孕育着一些不算强大、但数量不少的……凶戾怨灵？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荆灵儿道：“灵儿，你待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不要出声！”
“哥，你要做什么？”荆灵儿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恐。
“相信我。”荆澈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镇定，“我去引开他们。”
不等荆灵儿反对，荆澈猛地挣脱她的手，拖着依旧剧痛无力的身体，却凭借着阴瞳对地形的精准把握和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阴煞聚集点潜行而去。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尽量不引起任何能量波动。
很快，他来到了那片区域的边缘。浓郁的阴煞之气让他呼吸一窒，灵魂深处的玄棺之力传来一丝本能的愉悦，仿佛回到了舒适的环境。而那些混乱的怨灵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这个“同类”但又带着令它们畏惧气息的存在，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荆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妹妹藏身的方向，然后猛地一咬牙，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将旁边一块松动的石头，狠狠地砸向了那片阴煞聚集点的中心！
噗通！
石块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紧接着——
“吼——！”
如同捅了马蜂窝，那片区域的阴煞之气瞬间沸腾！无数模糊扭曲、散发着暴戾气息的怨灵虚影尖啸着冲天而起！它们没有明确的灵智，只有吞噬生机的本能，而荆澈这块“石头”，无疑是在平静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
怨灵们疯狂地四处冲击，寻找着打扰它们安宁的罪魁祸首！
而几乎就在同时，那三名正在附近搜索的九幽门人，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阴气暴动和怨灵尖啸吸引了注意力！
“在那边！”
“好浓的阴煞！是那小子引动的？他不要命了？！”
“过去看看！”
三股幽暗能量立刻调转方向，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那片混乱的区域！
成功了！
荆澈心中刚升起一丝庆幸，随即脸色大变！
因为，在他阴瞳的视野中，那些被惊动的怨灵，在短暂的混乱后，竟然不约而同地，将目标锁定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他周身那精纯的玄棺气息，对于这些低阶怨灵而言，既是无上的威压，也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嗬……嗬……”
数十双空洞而贪婪的“眼睛”，瞬间穿透了岩石和阴影的阻隔，死死地盯住了藏身于岩壁凹陷处的荆澈！
他被发现了！
前有被引来的九幽追兵，后有被自己惊动的疯狂怨灵！
真正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