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黄河水势已不似夏日那般汹涌奔腾,但浑黄的河水依旧带着亘古的苍茫与威严,如同一条巨蟒,横亘在河内郡与司隶之间。
黄河北岸,草木开始凋零,风声萧瑟。
南岸,远山如黛,那后面便是天下中枢所在的洛阳平原。
安禄山率领的两万贼军,如同潜行的狼群,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黄河北岸,隐藏在距离河岸数里外的一片密林与丘陵之后。
旌旗偃息,人衔枚,马裹蹄,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安禄山深知,突袭的关键在于隐蔽和速度,绝不能在南岸守军察觉的情况下强渡,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派出麾下最机灵的斥候,伪装成砍柴的樵夫和逃难的流民,沿着河岸小心侦查。
很快,消息传回:正对面的南岸,正是洛阳北面门户之一的——小平津渡口!
“大单于,查清楚了!”斥候头目压低声音,向安禄山汇报,“小平津有官兵值守,营垒看起来能容纳两三千人,旌旗不少,但实际巡逻的兵丁似乎没那么密集。渡口停着一些官船和征用的民船,大约三四十条,不够咱们一次全过去。守将的旗号看不真切,但防守看起来……不算特别严密。”
安禄山眯着眼睛,远远眺望对岸那隐约可见的营垒轮廓和飘动的旗帜,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这可是小平津,只要杀过去,那么洛阳便近在咫尺了!
“不算特别严密?哼,这就对了!精锐都被抽调到南面去了,留下的不过是些老弱或者新兵,装装样子罢了。”
他转头看向王韬等几个心腹头目,低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机会!咱们不能等,也不能硬冲。得用点巧劲。”
“大单于的意思是?”王韬疑惑道。
安禄山阴冷一笑,招了招手,唤来一名面相看起来较为老实、名叫赵六的小头目。
这赵六原本是河内一个农户,被乱世所迫加入了贼军,因为看起来不像恶人,时常被安禄山派去做些伪装侦察的活计。
“赵六,给你个任务。”安禄山盯着他,“你挑一百个弟兄,都换上破烂衣服,把脸弄脏,武器藏在柴捆或者破包袱里。假装是从河内逃难过来的百姓,哭喊着要过河去司隶避难。想办法靠近渡口,最好是能混上几条船。”
赵六有些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大……大单于,然后呢?”
“然后?”安禄山眼中凶光一闪,“等你们靠近了,或者上了船,看到咱们这边火起为号,就立刻动手!抢船,杀人,放火,制造混乱!有多大动静搞多大动静!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诺……诺!”赵六咽了口唾沫,领命而去。
安禄山又对王韬等人下令:“让弟兄们做好准备,检查兵器,随时听候命令。一旦对岸乱起,所有能找到的船只,全部给我往对岸冲!第一批过去的人,不要恋战,首要目标是抢占渡口,接应后续弟兄!”
“明白!”众头目轰然应诺,纷纷下去准备。
午后,阳光偏西,河面上波光粼粼。
小平津渡口,守军的警惕性果然不高。
大部分士卒躲在营垒里躲懒,只有寥寥数队在渡口附近巡逻。
对于北岸偶尔出现的零星“流民”,他们早已见怪不怪,甚至有些麻木。
赵六带着一百名伪装好的贼兵,搀老扶幼,也是伪装的,哭哭啼啼,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渡口附近。
“军爷!行行好吧!河内待不下去了,安禄山的贼兵见人就杀啊!让我们过河吧!”赵六扑倒在一名守军队率面前,声泪俱下地哭诉。
那队率皱着眉头,看着这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上面有令,非常时期,严禁北岸流民随意渡河!谁知道你们里面混没混进奸细?赶紧走开,不然把你们当贼人抓起来!”
“军爷,我们真是良民啊!你看还有孩子老人,都快饿死了……”赵六继续哀求,同时暗中给手下使眼色。
一些贼兵开始慢慢向停泊在渡口的船只靠近。
就在这时,北岸密林方向,突然升起一股浓黑的狼烟!那是安禄山约定的信号!
赵六眼中凶光毕露,猛地从柴捆中抽出一把短刀,厉声吼道:“动手!”
刚才还哭哭啼啼、萎靡不堪的“流民”们,瞬间化身择人而噬的恶狼!
他们纷纷亮出隐藏的兵器,狂吼着扑向近在咫尺的守军!
那队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赵六一刀捅穿了肚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倒在血泊中。
“敌袭!敌袭!”凄厉的警哨声和呐喊声终于响起,但为时已晚!
渡口瞬间大乱!一百名贼兵如同投入静水中的巨石,掀起了滔天波浪。
他们疯狂地攻击措手不及的守军,抢夺船只,点燃了渡口旁的草料堆和木质栅栏,浓烟滚滚而起!
“杀过去!”北岸,安禄山看到对岸火起,喊杀声隐约可闻,知道赵六等人已经得手,立刻下达了总攻命令!
隐藏在林中的贼军如同决堤的洪水,狂涌而出,冲向河岸!
他们争先恐后地跳上所有能找到的船只,竹筏、木排甚至门板,拼命向对岸划去!
箭矢稀稀拉拉地从对岸射来,但根本无法阻止这亡命般的冲锋。
第一批抵达南岸的贼兵,在赵六等人的接应下,迅速巩固了滩头阵地,与匆忙集结起来的守军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守军虽然占据地利,但事起仓促,主将似乎也不在状态,守将当日正在营中饮酒,指挥混乱。
而贼军则是在安禄山的督战和对财富的渴望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尤其是那些核心老兵,凶悍异常。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当安禄山亲自率领主力渡过黄河,踏上南岸的土地时,小平津渡口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守军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营垒被攻破,旗帜被践踏在地。
鲜血染红了渡口的青石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烟火气。
安禄山踩着一名守军校尉的尸体,环视着这片刚刚被攻克的重要渡口,志得意满。
安禄山损失了大约三四百人,但成功夺取了通往洛阳的北面钥匙。
“哈哈哈!洛阳!我来了!”安禄山忍不住放声狂笑,声震四野,眼眸闪烁着巨大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