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屋顶遮风雨,一身破衫避寒暑,一碗残羹度长日,一双拳脚向前行!
这就是四分五裂幽州子民过的生活!
慕容琭博的心能不狠吗?可他的心也痛啊!
世人只知慕容琭博眼中的阴毒,心中的诡计,可世人都不知他心中的苦与爱,他想一统幽州,还万民一个安居乐业的幽州,可这一切根本就由不得他呀!
千年前,正邪之争是结束了,可是幽州的纷争从那时起就开始了,一千年了,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代代有幽州之主,可代代名存实亡!苦的只有一种人:百姓。
慕容若曦的心中为何有幽州,就是因为她自小就心中立志,像她阿爹慕容琭博一样,一统幽州,还万民一个安居乐业的幽州。
哎,可那似乎真的就是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是这个梦却从未在这对父女心中消失过!
沈逸尘永远不会想到,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媚大小姐,心中会有这个梦吧?那是慕容若曦的另一面,那一面只会在幽州!
慕容若曦想做一个酒中仙,实际那是两种心思!
一是她想放下心中的一切,成为无忧无虑的酒中仙;
二是她想她的幽州子民也都成为酒中仙,无战乱之苦,无生离死别之难!
为什么画圣人和酒逍遥都觉的慕容若曦很特别,愿意收她为徒呢?除了慕容若曦本身的资质外,还有就是她的那颗心!
画圣人和酒逍遥是去过幽州的,知道幽州的情况,他们二人心中都认为慕容若曦不可能是幽州的大小姐,那样的水土之中养不出这么洒脱、率性的大小姐,可慕容若曦偏偏就是幽州的大小姐。
慕容若曦是一颗潜藏在黑暗中的种子,那是可以长出参天之木的种子,画圣人和酒逍遥一眼就看到了这颗正在发芽的种子。
一个圣人的眼光可能有偏差,但两个圣人都看好,应该就不会错了,慕容若曦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圣人眼中看到的是希望,尤其这两个圣人,都是将死之人,一个到了生命的终点,一个心存死志,他要卸去身上的无形枷锁。
慕容若曦就是他们二人在生命终了时照进来的那缕希望之光,那何尝不是幽州的希望之光呢?
人间月残,心事难断!
慕容琭博离开了那个暮色长亭后,他竟然去了那个他被围困的路口,独自一人站在十字路口中,暗夜中的他在笑,苦涩的笑!
在幽州,仁道是争,是败,他行的霸道是争,也是败,慕容琭博内心很迷茫!
几十年了,慕容琭博背负着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之名,他自己都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姬家、瀛洲、雁泉、域外魔宗在幽州都有势力根基,他一个人真的斗不过呀!
“哎!”
一声叹息,慕容琭博看着东南西北四条路,与暮色长亭中那盘棋一模一样,哪条路都有杀意,这杀意根本不在棋中,不在天地之间,只在他自己的心中!
“我该怎么办啊?谁能告诉我呢?”
慕容琭博一生中问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了,可是根本就没有人能告诉他,所有的路都是他自己一步一步闯过来的,一步一步熬过来的,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这种命运,如今又传给了她的女儿慕容若曦!
慕容琭博不想帮慕容若曦,也不想干涉慕容若曦的选择,因为他走的路已经是一条失败的路了,只要慕容若曦的心不变,那么就任由她随意的去闯,随意的走,因为慕容若曦心中的答案只能她自己去寻找!
与其说姬玄嫣的要求是姬家对慕容琭博拍卖乾坤玉佩的惩罚,倒不如说那是对他干涉慕容若曦情感的惩罚。
黑衣姬玄嫣对欧阳芷晴说的是对的,慕容琭博一直在想如何斩断沈逸尘与慕容若曦的爱情,他甚至想过杀了沈逸尘,可他担心慕容若曦会一蹶不振!
如今姬玄嫣帮他做了选择,他反而犹豫了,那是他的亲生女儿呀!
暮色长亭中,慕容琭博当时很想问一问,当年姬玄嫣登楼献舞时心中是怎么想的,可他真的不敢!
如今慕容琭博要问他自己了,他究竟怎么想的?会答应了这件事,让他的亲生女儿裸舞献天下!
“哈哈哈…我是怎么想的?我是怎么想的……”
慕容琭博跪在了长街路口,仰望穹庐,问苍天,呐喊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的前半生,将我心爱的女人伤的百孔千疮!我的后半生,难道又要将我的女儿伤的千疮百孔吗?”
天不应,地不答!
慕容琭博所有的答案还是要问那颗困在杀意中的心!
慕容琭博瘫坐在了路口,喝起了酒,他年轻时是很爱喝酒的,可自从出任了家主之位,就再也没有醉过酒,他不敢醉!
“你在干什么?我找了你很久!”
血棘来了,落在了慕容琭博的身旁,实际他对慕容琭博并不熟,可世间的事儿就是这么妙,剑迎城中他们二人的心,似乎最近!
血棘自己都觉的不可思议!
“来,喝酒!”
慕容琭博递给了血棘一壶酒,可血棘并没有接。
“酒,酒,二十年前我就不知是什么味道了!”
血棘喝了一口血,血如今才是他的最爱,也是最痛!
“能问问当年你为什么学嗜血魔功吗?”
血棘也坐在了地上,用他的血壶与慕容琭博的酒壶对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血,轻声回应道:
“暮色长亭中的你,就是当年的我!”
慕容琭博喝了一口酒,轻声道: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血棘闻言,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了慕容琭博。
“邙荒当年的你就是曾经的我!”
慕容琭博喝着他的酒,那尽是苦味的酒,继续说着:
“我有过一个儿子,那应该是个儿子吧,可他却没看过残月朝霞,当年我是一路喝着自己的血活下来的,可我的儿子却……”
慕容琭博看着血棘手中酒壶边的血渍,他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血的味道,有些咸,咸过之后有些涩,涩过之后有些渴,渴了还要继续喝!”
“谢谢你,当年救了我!”
血棘真的很感谢慕容琭博,因为给了他见儿子的机会!
“有些事说不得,没准有一天你还会恨我,让你看到人生更痛苦的一面,魇血就是公孙红雁!”
血棘喝到嘴边的血停下了,任由血流了下来,许久之后,他痛饮了一口,轻声道:
“我对不起她,实际当年我有自己的私心,我并不爱她!”
“我们这种人心中就不配有爱,爱是伤,是痛,永远不会是甜,是蜜,因为我们的爱中有血!”
慕容琭博落泪了,他真的对不起紫韵神阁中的那个女人,因为他又要伤害她的孩子了。
慕容琭博并不知慕容若曦能不能活下去,有没有勇气活下去?那样的耻辱,慕容若曦能承受的住吗?
“不配有爱,可心中偏偏有,我们又能怎么办呢?我真的忘不掉那逝去的过往,十几年朝夕相处,那份爱早已入了五脏六腑,除非我死了吧!”
血棘说完,看了一眼落泪的慕容琭博,他摇了摇头,无论江湖传言如何,慕容琭博是一个可怜的好人!
“你之所以能清醒,就是因为她吧!如果不是她,你应该会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杀人之魔了!”
“是的,这或许就是爱的力量吧!”
慕容琭博闻言,笑了!因为当年他之所以能够喝血爬着活下来,也是因为心中的那份爱。
“二十年了,我在幽州应该陪你喝两杯的!”
“哈哈哈…你的女儿不错,对我真的很好!”
慕容琭博闻言一怔,又痛饮了几口酒,轻声说道:
“曦曦对谁都很好,她的心太善了,这也是她的劫呀!”
“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把曦曦卷入江湖的纷争之中?她的心不应该在江湖,应该在田园,在旷野,在山水之间!”
血棘实际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他还是要问,他只想知道慕容琭博的心痛不痛!
答案他知道了,就在那喝不尽的酒里!
慕容琭博真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疯狂的饮酒,许久之后!
“帮我一个忙吧!”
血棘闻言愣了一下,他痛饮了两口血,并没有回应,他知道这个忙恐怕非同小可!
慕容琭博在喝酒,他在等血棘的回应,他想了很久,才想出了这个方法,那样慕容若曦或许可能接受,活下去才会没有心理阴影。
“与曦曦有关吧?”
血棘很无奈,他不想伤害曦曦,非常的不想!
“我当年喂你的药,我想让你喂给她,以复仇的名义喂给她!”
血棘闻言,神色一变,转头看向慕容琭博,惊声道: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疯了吧你?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要干什么?我要干什么……我要喝酒!”
慕容琭博取出了十壶酒,一口气就喝了五壶!
“答应我,答应我,我这是在帮曦曦,也算是救她,你懂吗?你懂吗?”
慕容琭博双手揪住了血棘的衣领,他在强迫血棘答应,也是在乞求血棘答应!
“姬家人到底要干什么?”
血棘的双眼中,泛出了血丝!
“灭了剑迎城,征服瀛洲!”
“我问的是姬家要对曦曦做什么?”
慕容琭博松开了衣领,拿起了地上的酒!
“裸舞献天下,血染剑迎城!”
血棘慌忙的喝了两口血,他揪起了慕容琭博的衣领,狠声道:
“你同意了?你可是幽州之主,你为什么不反抗?”
“哈哈哈…哈哈哈…二十年前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我只想曦曦活着离开剑迎城,我们都是姬家的棋子呀,我们都是姬家的棋子呀!”
血棘慢慢的松开了手,因为他也是一颗棋子,棋子是不能反抗的,因为棋手可以随时舍弃!
血棘和慕容琭博同时坐下了,两个人竟然很默契的交换了酒壶,血棘喝了一口酒,慕容琭博喝了一口血。
两个人嘴唇上滴的都是血!
“你会后悔吗?”
血棘将酒壶换了回来,他离不开血。
“千年前,幽州慕容氏之所以团结,是一体的,是因为有紫霞神姬,千年后,曦曦就是幽州的紫霞神姬,我宁愿让曦曦屈辱的活着,也不想让她死,她不仅是我的希望,也是幽州的希望,更是幽州子民的希望!”
晦暗的夜色下,两个男人在对饮,这是两个都喝过自己血的男人。
血棘酒壶中的血,是他自己的,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这一夜,慕容琭博知道了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