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黄老虎的话后,纵使心里是既焦急又疑惑,但出于对女人和男孩儿的病情考虑,老爸和我还是决定先让这两人在医务室休养两三天天再说。
这几天的天气是真不好,不仅降雨频繁,且海上的风浪也比前些天要大得多,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干,大伙儿干脆都踏实躲在船舱里享个清闲。登岛之前,黄老虎已经把渔船上的其他成员身后的海和尚给清理掉了,这下各位也都能睡个安稳觉,准确来说,是除了吃喝拉撒以外,决定留下来的船员们基本上都在睡觉,也许这也是他们对现实的一种逃避吧,毕竟真要去到龙宫岛,天知道还会有什么颠覆他们三观的事情发生。
黄老虎长期生活在南海,因此他从小就经常跟邻国的人打交道,东南亚地区的语言,他多多少少都会上那么三五句,对此,我们几人都觉得由他在岛上看护那俩沾族人是最好不过的。
关于老李,他还是老样子,平日里和小李桃形影不离,但也不知为何,无论我们跟他如何解释,这老小子就是死活不愿意下船登岛,对此,小李桃也没说什么,可我总感觉,这两人似乎很在意补给岛上那两个沾族人,可以说是对他们有着一种抗拒和恐惧,也罢,在我们跟沾族人正式交谈前,我也没心思搭理他,只管让于金鼓和南宫藜平时在渔船上对这俩人多留点儿心就好。
不停翻涌的浪潮顶得渔船没完没了的上下起伏,毒沐阳为此在一天内可吐了好几回,方奇则因为吸收了太多的鲛人油脂,这两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睡觉,而杨显对他抓住的海和尚格外好奇,他把这个小妖怪养在了一个渔船上的玻璃缸里,并在缸里倒满了被他用其随身携带的药粉特调过的海水,海和尚一被放到里边,其精神状态就开始变得萎靡不振,看着就像一个海洋版的方奇,杨显则每天都待在玻璃缸前边瞅着,手里钢笔在小本子上“嗖嗖”的划弄,不停地记录着海和尚的各种行为,还为它画了不少钢笔画。
至于我,老爸得知我在修炼天罡正气和大罗金刚手后,便时常带着我到岛上的偏僻地点,对我进行修行指导,其实,从鲛人岛那晚经历过后,我便发现我每次施展天罡正气都不再像先前那样沉重,并且我还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一旦施展开,就会不停地洗涤着我的经脉,这种感觉,用多了,还挺爽的。
海浪用力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风也随之兴奋的咆哮着,老爸站着我面前不及两步的距离,他一次次把手按在我的胸膛上,用掌力挤压着我的膻中穴,并对我冷峻的重复着那句话:
“很好,再来,再来一次。”
我调动龙息,让其周转于我的多处经脉和穴位之上,紧接着,琥珀色的天罡正气再度浮现在我的体表之上。
“不错,就是现在,还是那九处穴位,让龙息闯过去,然后……变!”
我根据刚刚老爸的提示,将龙息一点点穿过我自己体内的中府、云门、膻中、天突、华盖、紫宫、玉堂和肺俞、尺泽等九处穴位,一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感直冲我的天灵盖,再一睁眼,老爸早已向其身后与拉开了五步之遥,而我的身上,天罡正气已如一件贴身软甲一般紧紧的吸附在我的躯体之上,并在我周身长出了数十根大小不一的倒钩行锥刺。
我纵使如此,老爸看向我的眼神依旧毫无波澜,他左手手插在裤兜,右手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淡定的对我命令道:
“保持住这个状态,先用风凌掌跟我过上两招再说。”
我听后双手撑掌垂下,脚下一个冲步,身形如弓,一掌拍向老爸胸膛。
老爸没有选择后退,而是在我这一掌即将打中他的前一秒,从裤兜里伸出左手,然后以我几乎看不到手影速度,以肘运劲,由内而外推动力道,横向拨开了我的招式,他这一下,虽说力道不算大,却是以手做刀,一击斩中我手腕上的列缺穴,霎时间便把我右手上的力道卸掉大半。
不过,这也倒符合我内心的预期,老爸本就是嗅字门高手,又是掌门,跟他动手无须多想,该狠点儿就要狠点儿!
想到这儿,我藏于股下的左手立马掌心朝天,以五指之劲直戳老爸脐下神阙穴,老爸虽为垂目查看,但其腹部却已经微微收缩,紧接着,他右手如钳,以落雷之速,猛一掐住我的左腕,并顺势将我的手臂关节向外折去。
老爸这一招,是风凌掌里的弄雪折梅,先作防守,后发制人,我若是不能及时将手臂撤出,必将被他错开肘关节的筋骨以致脱臼,如果他再狠一点儿,自然可以轻易折断我的骨头。
好在师父早就跟我示范过,对付这招可不能跟他硬顶,得顺着他的手劲方向,运臂跟随,趁老爸已将注意力转移到对我左臂行动的追踪时,立马让右手三指化作爪式,随即脚下迈步贴身,三指化劲直锁其喉,期间绝不后退半步!
为躲我这招,老爸根本来不及再使左手回防,只能选择侧身闪躲,顺势左手抬掌向上将我右手推开,而这便是我的机会。风凌掌虽说是掌法,但万宗武学腿为根,腿法运用得当,体魄便好比万年老松,风吹不动,雨打不崩,应战之际,亦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就比如,我当下趁老爸身子不稳,双手无空的瞬间,左腿屈膝,用一击力顶千钧,撞向他的下三路。
的确,我承认我这招有些歹毒,但真正的武学从不是用来以武会友的君子之道,为了能止戈为武,以武克敌的核心就是杀招出时不手软,心气高时不犹豫,图的就是一招制敌。老爸见状一侧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松开我的左手,右手也不再做防,他侧身快速后退两步,与此同时,我感受到他的身子正在往外迸发大量内息,就那么一刹那,老爸眼神突然杀气尽露,接着一股压抑无比的寒意直逼我的心魄。
我擦,这小老头竟然敢对自己亲儿子来真的,如今再想收腿为时已晚,索性转变身姿,腰身一摆,左腿朝着老爸身躯横扫而过,虽说确打不中他,但也给我与他拉开距离腾出了短暂的时间。在我收回四肢架势之际,老爸以抡臂高起,双手掌力排山倒海,势如大江奔袭,强劲的内息如狂潮一般涌进他的手臂之中,我见状连忙将周身萦绕的天罡正气汇集于双手之上,接着双手握拳,直击老爸的一招山海相迎。
怎料,我双手都还没伸直,老爸却已在瞬息间改变了攻势,只见他身子转身侧倾向我,左手手臂运劲贴身,脚下更是如同往地面下方扎了根似的一动不动,直接将左边肩膀连同身子一道冲我来了一记铁山靠。眼下反应只在一瞬间,我连忙将双手交叉于胸,并任由步伐向前一顶,在碰到老爸身子的一刹那,我感觉自己仿佛是撞在了一辆正在行驶当中的火车头上,彼此的触碰只是那么一下,我的整个身子便被撞飞了十多米,好在我双手力道尚存,在向后自由移动的同时,我赶紧展开双臂,双手掌心朝后,运劲将手上的力气连同龙息一道往身后泄出。
掌力打在身后的瞬间,我虽没顾得上看清后方状况,却能清晰听到身后的岩石水洼被激起之时的涟漪之声,接着天空下起了咸咸的雨水,我抬头一看,那是水洼飞溅后又随之落下的结果。
“不错,你小子反应还行。”
老爸冲我微笑道。
我则不满的对其抱怨道:
“有你这么当老子的吗?竟然跟儿子动杀心,你这个老小子下手也真够狠的!”
老爸一边忙着将自己衣服上的水珠拍掉,一边若无其事的对我说道:
“你小子还敢说我?你刚刚招招狠毒,出手都不带犹豫的,我若不来点真本事,怕是早就被你给废了。”
“你少来这套!”
我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海水,反驳道:
“你是什么身份难道你自个心里没点儿数吗?就我这点能耐,还能废了你?”
“懒得跟你耍贫。”
老爸三两步走到我跟前,说道:
“如此看来,风凌掌你是用不惯了,那些招式也和你这一身天罡正气不太匹配,倒是你最后忍不住使出的大罗金刚手,反而与天罡正气的运作很是契合。”
“契合有什么用。”
我无奈的回应道:
“这套天罡正气,我还差气和神至今没悟出个大概,每次想一气两用都费劲得很。”
老爸:“现在应该不一样了吧?我看得出,你当下至少已经通窍了先天一气,后天一气也得以在这几天的训练中得以补足,在我看来,至少在气这一关,你已经过了。”
“可神呢?”
我追问道:
“精、气、神,前两者我倒还能了解一二,可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个‘神’到底指的是什么?”
老爸招手让我跟他一起就地坐在一大块儿大岩石上,然后对我解释道:
“所谓‘神’,《黄帝内经》中说,此为生命活动的最高调控者,而中医则认为其主导着人的意识、思维和情感活动。”
“道家则说,‘神’可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元神’,乃由父母阴阳精气结合之时生成,是人能在成长中可以激发出来的生命潜能;第二层是‘识神’,可通过我们日常的认知和思考从而觉悟而出;第三层是‘神明’,这是我们对自我为人最高的觉悟状态,同时,这也就是儒释道三家都一直在追求的‘明心见性。’”
“老爸,你觉得你说的这些,以我的悟性能听懂吗?”
我冲天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老爸嘴里清吐一声“嗯~”,随即说道:
“那我就拿剑客来给你举个例子,一个普通人,他经过三五年的拜师学艺和艰苦修行,从而懂得了如何使用剑术,这时的他,说明元神已经觉醒,潜能也得到了激发。”
“如果他能继续持剑修行,再过个十来二十年,兴许就能对剑道有所顿悟,这时的他,剑法收放当自如,可克敌一十步之内,此时的他便已觉醒了识神。”
“接着倘若他能大胆弃剑不用,参悟以万物可以为剑,其剑法亦能随心所欲,胆魄具备万人敌之勇武,纵有泰山当前,亦不惧声色,视天地为剑鞘,一万灵为利刃,这时的他,可谓是天窍已开,剑心通明,神明得以自成。”
“噢,这就是剑客的最高境界~”
我似懂非懂感叹道。
可老爸听后却直摇头:“不对,此时的剑客,纵使已经能一览众山小,但在他的面前,依旧耸立着一座高山,倘若他有胆继续攀登,直至达到最高峰,那时的他,即便是手无一物,亦能在举手投足之间,顿悟一套衣副全新的剑法,却又能无招胜有招,哪怕他只是一个转身,随意翘起一根指头,也能将挑战者败于瞬息之间,这时的他才能算是达到了剑术的巅峰。”
老爸的话听着就像小说,很难想象这可以出现在现实当中,但我可不能在他面前露了怯,于是立马回应他道:
“我懂了,这就到传说中的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对吧?”
老爸一手拍在我的后脑勺上,不屑拆穿我道:
“你小子,也就只能应付我这句话了。”
我不服的辩驳道:
“那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用,又对我修炼天罡正气有什么好处呢?!”
老爸弯腰看向脚下,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儿,然后抬手对着不远处那波纹起伏的海面打出了一连串的水漂,接着对我说道:
“精、气、神,我们对于这三者的修炼向来是不能分开的,依照道家的说法,先要炼精化气,然后炼气化神,最后炼神化虚,直至逍遥,说得再通俗一点儿,精气神就好比是一串鞭炮,要懂得如何点燃第一响,这才能引出后面两响炮声,如今你的鞭炮已经响了两声,至于这第三声到底能不能响,全凭你先前的两声响得对不对。”
老爸的话玄机还是太深,但我听后又感觉自己似乎的确是懂了点什么,从而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前两步走的对,这最后一哆嗦就能行,要不然,我的天罡正气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对吧?”
“差不多”,老爸站起身说道:
“不仅你的天罡正气会止步于此,就连你的《九转元阳功》也只能就此打住。”
我听后也跟着站起身,接着同样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儿,学着老爸刚刚的手势冲海面扔去,可我的石子儿却没能像他的那枚一样在起伏不定的海面打出水漂。
这一下的失败如同一束闪光,瞬间从我的思绪里一穿而过,于是我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后对老爸说道:
“我好像懂一点儿了,就像那个剑客一样,我现在需要的,是懂得如何舍弃,且还要明白,自己需要舍弃什么,只有卸下原来的,才能装上全新的,对吧?”
老爸转头冲我笑了笑,然后又转头看向阴霾下的大海,关于“精气神”的问题,他后来也没再跟我解释什么,但我的心里,却好像已经被他偷偷放入了答案。
我们父子俩才回到停泊渔船的港口前,就看到金船长他们已经站在岸边等着我俩,站在中间的是黄老虎,见老爸和我已经回来,黄老虎赶紧走上前对我俩说道:
“那个沾族男孩儿,刚刚醒了,你俩猜怎么着,这孩子醒来的一句话就是跟我说,他要见李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