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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暮客很想仗着嘴甜哄一哄这蛸神。

奈何情分未到那里,他张不开嘴。

这场突如其来的灵台相会便不了了之。

谜题暂且放下,杨暮客去小楼姐屋中点卯,而后相约一起去游山玩水。

待小楼午睡过后,杨暮客从马圈中把巧缘牵出来,只有玉香一人作陪。他们下船朝着那处湖中岛行去。

这一行郎才女貌,也着实惹人瞩目。

小楼戴着轻纱斗笠,素白衣裙锦缎飞舞。杨暮客身着玄黑道袍左前牵马,玉香则右前引路。

坐渡船来到湖中岛,下午阳光明媚,碧水波光粼粼。

第一道山门白石青苔,小楼撩开轻纱细细打量。

她言道,“这牌楼是一整块璞玉雕的,估计有个几万年了。”

“小楼姐如何看出来?”

“风蚀情况和青苔沁色。”

杨暮客呵呵一笑,“姐姐果真眼光高明。”

夕阳西下之时,恰巧来到了山巅。

第九道山门边上有个小神龛。

小楼瞥见那神龛中虎鼬的雕塑,不知怎地竟有一种嘴馋之感。

“玉香,今儿晚上我想吃肉了。”

“小姐想吃什么肉?”玉香惊讶道。

“山鼬?白鼬?随你……能买了什么就烤什么。若买不到,就烤只鱼来。”

“婢子明白。”

杨暮客插嘴说道,“小楼姐这不是难为她么?岛上哪儿来的山鼬和白鼬。”

蛇与鼬本来就互为天敌。被小楼这么一说,玉香其实也馋了。

玉香抬眼看见那神龛中瑟瑟发抖的虎鼬山神,轻轻一笑。他们就此离去。

红日泼洒在远方的大海上,星星点点红晕溅起,跨过岛中闹市落在了岛中大湖上。

山中竹林里巧了竹笋冒头,顶开了枯叶。一条黑蛇晒够了太阳蜿蜒回窝,沿着斑驳的竹影,若是灵觉差了,根本分不清。

玉香指头一勾,便把那通灵的蛇抓了去。留作煲蛇羹用。

山下渡船上,玉香从马鞍上的锦盒里取来些糕点,用翠竹杯子给小楼倒了一杯热茶。

杨暮客则捏着玉骨折扇立在船头,享受着宁静美景。

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谜团越来越多,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才走了没多久,船家到岸了。

小道士回头望向湖中岛,有些遗憾。

夜灯起。

玉香从街边的摊位上买了些鱼冻,递给马上的小楼。

小楼骑马穿梭在人群中,而牵马的杨暮客看见了两个世界。灯红酒绿的热闹商街,提灯夜巡的阴司鬼差。

心里轻声问了句,“师兄,你化凡是否也是眷恋这样的人间烟火?”

他心里有个声音答道,“这样的街市,我也曾吃过。”

杨暮客拿扇子敲了下自己额头,就不该问她。

回到了船上,有人议论纷纷。

这马走了这么久的船,竟然着陆后还能行动自如。果真是好马。待看到一行人乘着升降梯去往六楼。这些人都不言声了。有钱有势就是好,便是那马都比人强。

六层季通又回来了,就在门口候着。

杨暮客把缰绳递给玉香,拉着季通走到没人地方。

“上来作甚?那屋子还没腾出来呢。”

季通讪讪一笑,“少爷。您不是说把那经文抄录一份给你送来么。咱们已经抄好了。”

说罢季通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书。

“算你有心。等船再启航,我定定性子,身上灵韵影响没那么大以后,你便能领着那俩小的回来。”

“小的明白了。”

回了屋里,杨暮客把那本书递给蔡鹮。

“我帮你找了一本坤道的书。你也拿去看看,跟我身边这么久。算是有缘人。学点儿俗道之术傍身,总没坏处。”

蔡鹮面露喜色,“多谢少爷。”

杨暮客眼尖,瞧见了蔡鹮腰间挂的扇子。那扇子还是他用俗道之术写了符篆。但他如今用不得符纸了,也不知有没有用。

“把你那扇子给我,我看看。”

蔡鹮把宝扇递过去。

杨暮客入手瞬间,察觉到了灵韵存在。但转而就消散殆尽了。也就是说,他没接触前还是有用的,但接触后便失效了。心中暗恼,腹诽自己多事。

“少爷……”

杨暮客笑得难看,“我这……修行有了进展,过去弄的这些物件大多没用了。”

蔡鹮看着那扇子上的字迹渐渐消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看,你哭什么?我这不是给你书了吗?你自己去学,学来本事重新写。”

“那又不是你写的……”

“我教你。咱们一起写,行了吧?”

蔡鹮勉强地点了下头,“嗯!”

夜里吃完了饭,杨暮客飘到观星台上。观星台上有别人,定海宗的修士也在打坐。但小道士毫不在意,自己寻了个地方丢了个蒲团坐下。

他静静往北瞧着……

若是蔡鹮的扇子没关注之前还有效用,那给那些江女的符纸……

想到此处杨暮客赶忙收摄心神,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其实杨暮客想多了,他一个筑基修士,纵然有因果关联,影响范围却也有限。此时已经天南海北,那些符篆的效用仍在。

子时入定,寅时出定。一旁的定海宗修士也一同醒了。

那小修士赶忙上前,“晚辈参见紫明上人。”

定海宗弟子比他入定时间要早些,戌时便打坐炼心了。遂并未察觉杨暮客也来到此处。

杨暮客轻笑一声,“我当你们都喜欢在静室中定坐呢。”

“晚辈道号赫敏。今日该是纳炁的日子。自然要来这观星台勾连炁脉。”

“好字号。显耀而聪慧。想来道友定然十分受到家师器重。”

“不敢不敢。”

杨暮客之前并未见过赫敏。也就是说,针对季通的那伙人里头没他。救治走火的修士里也没他。如此证明这位道友心性纯良。

“哪里人啊?”

“启禀上人,晚辈出身鹿朝。”

杨暮客来了兴致,“我可从鹿朝经过。你来自哪个郡,谁人家?”

“非是豪门子弟,我家原是齐威公帐下的兵户。后来齐威公解了兵权,经营港口。我自幼随船漂泊。这才有了遇见恩师的机缘。”

齐威公……一门已经死绝了。就剩齐嫃一根独苗。

这事儿他还不知道吗?杨暮客也不知该不该说,便旁敲侧击地问,“家中可还有联系?”

赫敏摇头,“自从入道起,便了断了尘缘。已经十余年不曾归家,就当他们没我这儿子吧。”

既如此,杨暮客把那些个宽慰之言尽数咽下去。

赫敏面色羞赧地问杨暮客,“前辈可曾晓得如何收徒?”

杨暮客赶忙摇头,“我这云游道士,哪儿晓得收徒的规矩。”

“我头一日心有所感,一段师徒情缘将于这岛上诞生。我去问师尊,师尊不答。他当年也是凭着心中所感找到的我。可这岛上,有根骨的都是别个宗门早就定下。我亦不知这缘分如何开启,前辈可否帮我一帮?”

杨暮客嘿嘿一笑,“这有何难,不就是帮你寻个人。八字和方位给我。”

赫敏摇头,“晚辈不知。”

“不知?明日就启航了,你不知,下一回来是多久?”

“启禀前辈,抵达万泽大州后。宝船需要修整一年,而后再返航,恰好是八年后,此条航路关闭一甲子。”

杨暮客瞪着他,“那还愣着作甚,这就去找啊。”

赫敏面上坨红,“晚辈已经二十多年没下船了。自小就在船上长大,不敢登陆……”

杨暮客一咬牙,一跺脚,拉起赫敏胳膊就飞到了天上。二人化作流光,朝着梦炁氤氲的城市飞去。

才到了路上,赫敏面色苍白,呼吸困难。

杨暮客斜眼看他,“怕个什么?不就是有了人间烟火,有了人道气运。”

“不。前辈。是这陆上土炁太浓,晚辈神魂不适。”

“掐御土诀。”

“是。”

赫敏一手掐诀,摇摇晃晃就要从空中掉下去。

杨暮客抓住他的衣领将其揪起来,提到了云上。

“现在就找,六壬会算吧。六壬没用便用易数,易数没用便用大衍。总归有一个能帮你找着。”

“晚辈掐着御土诀呢。”

“我帮你避土,你赶紧找。等等天亮了,人心浮动,更不好找。”

“好。”

这俩人对话间,常与道人远远在后面坠着。他本意是想逼着赫敏独自下船,收徒这事儿,其实轮不到他们定海宗来寻此岛上有根骨的生民。成了,便求人办事。不成,就当错失机缘。

杨暮客像是提着猫儿一般,把赫敏提在夜空下。还一手掐着御土诀,将土炁尽数排开。排开了土炁灵韵,水韵便开始汇聚。

赫敏便如鱼儿得水一样,自在地掐诀。

“前辈,往北飞。”

杨暮客脚下的云翻滚向前,一路来到了北方的民居所在。

“停!前辈,就在下面。您已经飞过了。”

“那你不早说。”

杨暮客估摸着距离,以望炁术看下去。可看了半天,都看不到有根骨的大气运之人。

俩人落地后,杨暮客帮着赫敏避土聚水,在赫敏脚下汇聚了一条小河。

只见赫敏踏波而行,走到了一家独门小院前头。指着西厢说,“前辈,就是这家。”

“这家没有人有根骨啊。”

赫敏指了指墙,杨暮客掐诀,俩人穿墙而过。里面大床上睡着一个孕妇,盖的厚实,满头大汗。一旁的小床上睡着她的丈夫。

杨暮客捏着法诀吹了两个瞌睡虫。

但那臌胀的被子动了动,好像有个小东西在看他们。

赫敏看着臌胀的被子百感交集,口不择言道,“徒儿,我来看你啦。”

杨暮客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你说话他能听懂么?还在肚子里头呢。而且我也没瞧出来有根骨啊?”

“这……您都说了,还在肚子里呢。”

“不是孕育之中就该有根骨气运显露了吗?”

赫敏顿时面露惊悚,“您说那大气运之人,又岂是我这小道士能收来当徒弟的?”

“有啥不一样吗?”

“可不一样呢。”赫敏一脸贱兮兮地走上前把脸贴在被子上,“那样的娃儿,是天地钟意的气运之子。自然是早就有高门等着去收徒。而且若不收走,多半会导致家中运道变幻。是好是坏根本说不清。像……”

杨暮客上前一把揪住赫敏耳朵把他扯回来,“人家媳妇,你贴上去作甚。要点儿脸。”

“对对对。像我这样的根骨差了些的。都是某一时刻,天机降下,气运更改。自然显露根骨。徒儿,师傅来看你了。八年后,你就要随为师登船修行。”

杨暮客不知怎地,茫然地问他,“这可是家中独子。还没见着他家有别的孩子,你把他收走了,他家怎么办?”

“当修士不比当凡人好么?”

杨暮客咬牙问,“那他家呢?”

“上人,这便是机缘。”

杨暮客翻个白眼,不知如何说好。

只见那赫敏好似忘了害怕土炁。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桌案,在这屋里敬香就要行科。

“前辈,晚辈这就要为徒儿祈福。并且入梦告知他父母,这孩儿生来不同。请您帮忙护法。”

“去吧!”

等赫敏行科完了,杨暮客伸手划开一道门,俩人走到了阴间。

“前辈不去行早课吗?现在去等着望炁还来得及。”

“贫道喜欢把事情办的漂亮。你这样不好,他家中若就一个独子,日后此一户姓氏断绝。贫道这便是随你作孽。我是性命双修。你这混账难不成想坏我运道?”

“晚辈万万不敢……”

“随我去阴司看看他家中情况,家中若还有先祖阴德庇佑,便保他们多子多福。若不够,你就要花点儿心血,帮忙补回去。”

“明白。”

来到阴司,拜托阴司判官查了天地文书,查明这一家是多子多福的运道。杨暮客也松了口气。

但夺人子嗣杨暮客总觉着不好,便拼命催促赫敏留下法器当做镇物帮他们改运。

出了城隍阴司,杨暮客并未直接带着赫敏离开。而是继续飞,飞到了湖中岛上。飞到了螭龙殿中。

俩人从阴间走出来。

海主不曾显灵,这螭龙殿就是寻常的世俗香火宝殿。

杨暮客指着螭龙龙主塑像,“人家地盘上,去给海主敬香。”

其实杨暮客伸出指头那一瞬,海主雕塑眼珠动了下。

常与潜入海渊,来到了海主龙宫。

海主刚好把这一幕展示给常与道人。

他赶忙跪下叩头,“紫明上人行动果决,不拘小节。望海主大人见谅。”

“无妨,如此我螭龙岛与你定海宗又结了一份缘。货物已经尽数装船,镇守想必也到了离岛之时。八年后,那孩子入了你们定海宗。还望镇守帮忙照顾一番,这外门小修士若教不好。本尊可是要唯你是问。”

“鄙人谨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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