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明一直牵着贺宸的手，贺宸瞟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他的手很冰凉，贺宸说，“去二楼吧，我还有东西要买。”
赵启明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我好像每次见你，都是这套灰色西装，你没衣服吗。”贺宸边说边按了电梯，眼睛却没有看向赵启明。
赵启明感觉耳朵有点发烫，“颜色不一样。”
“哦？”贺宸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对了，戒指……为什么要戴在食指上？有什么意义吗？”
赵启明伸手碰了一下指环，“以前很容易弄伤手，左手还骨折过……后来，”赵启明想说怕再也不能画画，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后来就在食指上套一个指环，提醒自己要保护好双手，这算是一种心理暗示吧……”
“你的手戴戒指，很适合。”贺宸下了这一结论，便不再说什么。
二楼男装区。Armani的销售员认出贺宸，上前来打招呼，“贺先生，早上好！”
贺宸点了一下头。
同时见赵启明眼睛下方黑紫一块，忍不住便多看了两眼，实在有些好奇，但还是平和地打了招呼，“先生，早上好！”
“嗯，你好。”赵启明站在贺宸身边，这样和平地跟他站在一起，仿佛是做梦一样。没想到两人还会有这样一天。
贺宸说，“你总是穿西装的话，外套选择风衣式的大衣会比较舒适——”贺宸双手置于胸前，“颜色的话，还是以深色调为主吧。Armani的大衣剪裁秀丽，简约易穿。如果身材不错，上身自有一股潇洒之气。”
“贺宸，你不会是要给我买衣服吧？”赵启明见贺宸说话时看向自己，漆黑的双眸如薄薄的刀刃，划开自己身上的衣服，仿佛用眼睛丈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段。因为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眼神并不清白。
“是的，看着有些寒酸。”贺宸并不忌晦，走向大衣区，“我答应过要给你补生日礼物，就买些衣服吧，是你自己挑，还是我帮你选？”
赵启明拉住贺宸的手腕，“不用了，贺宸 ——真的，我并不需要。”
见贺宸站定，赵启明便松开他，“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有就行了，多了无益。”
更重要的是，离开的时候，带走它们也是个负担。
“走吧……”赵启明对上贺宸的眼神，露出了一个伤感而淡薄的笑容。
贺宸也不再坚持，出了店门，贺宸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我有两件事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不是没有想过将他扔在一边，像往常一样讨厌他就可以了。但或许是从第一通电话开始，单纯的讨厌已经不灵验了，还多了一份心烦意躁。
比如他说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那一刻，心情还是充满了心酸。
虽然这件事证实了他的谎话连篇，但自己还是愿意给他一份生日礼物。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说，“贺宸，我想你了。”
在这点上贺宸诚实得可怕，他没办法对他视而不见。
赵启明担心他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这样的话，他沉默了。
对他来说，贺宸不那么讨厌他，能够正常地说上几句话，已经是天赐的礼物了，他绝不会多要一点。
被父亲赶出家门这件事，在他心里裂开了一条血缝，现在也正汩汨流血……他，不愿意这件事情让贺宸知道。
贺宸观察他的反应，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便无视他的沉默，“第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第二，你脸上的伤，是不是你爸爸打的？”
爸爸？
赵启明从恍惚中回过神，爸爸……不……我已经没有爸爸了，也没有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只剩我一个人。
一个人的希望是什么？在他五岁时叫出的“哥哥”，那应该是“爸爸”，但是他不敢。他最后还在渴望……渴望着被爱。
他想起宫崎骏的一段话，“不要轻易去依赖一个人，它会成为你的习惯，当分别来临，你失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你精神的支柱。”
赵启明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他抓着贺宸胸前的衣服，“我一直觉得，活着很艰难。我也许不应该出生，但我一想到这个世上也有像你这样的人出生，有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我……小时候好几次我差点死掉，我……贺宸，我感觉太累了。”
赵启明突然在地上跪下来，抱着头失声恸哭……
周围聚集了一群人，好奇地围观上来，指指点点。
贺宸蹲下来，“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我不问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不哭了好吗。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贺宸将他双手拿下来，强迫他抬起头，虽然泪水涟涟，贺宸总感觉，他在哪里看见过这样一双漂亮干净的眼睛。
贺宸用袖子帮他擦掉眼泪，“别哭了，你不是说想跟我一起在街上走走，一起吃点东西吗，你喜欢吃什么菜？……或许，你是不是缺钱了？问我要，我给你！”
贺宸不会安慰人，第一次遇到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哭，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内心已经慌得六神无主，脸上依然故作淡定，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这种情况……
贺宸袖口处传来的香水味道果然使赵启明恢复了神志，赵启明对自己一瞬间失控的行为也很吃惊，他借着贺宸的力量站起来，低声道歉，“对不起……”
周围的人群散去，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看哪里。
幸好赵启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对贺宸示意了一下，便到一旁接听。
电话里的声音是赵启航，“我长话短说，既然你已经离开赵家，名义上和我们脱离了关系，但法律上仍然有效。所以需要你来一趟公司，签一份放弃财产继承协议书。”
赵启明拿着手机的右手微微颤抖，骨骼分明的手指苍白无力。
“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赵启明，不是他的意思，我有权力这么做吗？你不是挺有能耐吗，赵氏的产业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这不是财产的问题……这是，赵启明说不出话来。
“你今天能过来吗？”赵启航问，“最好是今天，行的话，我让律师拟好协议，我们在公司等你。”
“好……我去。”赵启明听到自己的声音是这么回答的，但他感觉那个不是他，他什么都没有说。
贺宸本来一直看向赵启明的方向，有些担心，实在想像不到他会在自己面前哭……同时也猜测，赵守仁那只老狐狸，闻着腥就来。以上次发布会的情况来看，可能是魔音又出问题了吧？
是不是要在背后推他几把，帮衬着点？以后见着他家人，是不是也对他好点，以视正听？
赵守仁这老混蛋比起父亲，更忌惮外公，我是不是得想个法子把赵启明引荐给外公，有外公当靠山。我看谁以后还敢欺负他，真当他没人了？
“宸哥！”
就在贺宸天马行空之际，赵启安在背后喊了他一声。
“你怎么在这？”贺宸有些惊喜，当然惊大于喜，因为刚刚那一幕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喜的就是，赵启安漂亮的脸蛋让人眼前一亮，美丽的笑容让贺宸的阴霾一扫而空。
“我不是要到公司就职了吗，出来买几身衣服。你呢？”赵启安打量着他。
“我也是看看衣服……”贺宸有些不自在，瞟向赵启明的方向，那个背影依然在讲电话。
“那一起吧！”赵启安发出邀请，“正好帮我掌掌眼！另外，我明天晚上的任职晚宴，正式邀请你来！”
“这个……”贺宸有些为难，“任职晚宴我可以参加，只是，我现在约了人。”
“那个人很重要吗？”
“不是这个问题，是我让他来的……不太方便撇下。”贺宸如实说出。
“那行吧！我自己逛逛……”说完并不转身，而是直接靠近贺宸，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脸颊，触摸他光滑如象牙般的柔嫩肌肤，“我眼睛里好像掉了一根睫毛在里面，你帮我看看！”
美丽的脸庞，如水般的双眸……贺宸的身体开始热了起来，他说了句，“你的眼睛跟你哥哥有点像……”
赵启安笑，“怎么能说我眼睛像他，是他有点像我吧？”
“大概吧……”贺宸缩回手，“没看到。”
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贺宸拿出来，赵启明发了一条短信：贺宸，我有事先走了。谢谢你的礼物。
贺宸心想，他是不是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