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一行人循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拐进了一条蜿蜒的小巷。
巷子深处，一家小店门口挂着半截印有店名的布帘，被经年累月的油烟熏得微微发黄。
门面狭小，仅能容纳五六张桌子，但收拾得异常干净。
墙壁上贴着泛黄的菜单和几张黑白老照片，记录着这家店的岁月痕迹。
“这味儿正！”魏德彪抽了抽鼻子，专业地判断道，“不是靠调料堆出来的，是鱼干本身的本味被慢慢逼出来了。”
推开店门，一股复合的香气扑面而来，主导的是明太鱼干独特的海洋气息。
基底是萝卜长时间炖煮后的清甜，还有大蒜辣椒粉等调料被热油激发出的辛香。
魏德彪被这股味道彻底给征服了，还没上口尝就觉得味儿正。
“强子，这味儿肯定差不了。”
王强点点头：“你看着些人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现在正是饭点，店里坐满了人，但并无喧哗。
食客们多是附近的上班族和中年居民，他们安静地用餐，即便是交谈也压低了声音。
整个空间里，只能听到汤在石锅里滚开的咕嘟声和勺子碰触碗壁的声响。
众人略显局促地挤在一张小桌旁，一位头发花白系着围裙的老奶奶微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小芳立刻上前应对，流利地点了招牌明太鱼汤，并加了煎明太鱼子。
王强赞赏地看着小芳，对身边的刘雪莲低声道：“看见没，这就是专业。带小芳来，值。”
等待上菜的工夫，王强默默观察着其他食客。
他注意到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正小心地将汤里的明太鱼夹到小碟子里，用筷子细细拆开，再送入口中，动作不紧不慢，神情专注而享受。
王强对刘雪莲耳语：“你看他们吃饭，有种……端庄劲儿，对食物很尊重。”
刘雪莲点点头，轻声道：“是啊，跟咱们那边热热闹闹的吃饭氛围不太一样。”
没过多久，老奶奶用托盘端来了几个厚重的黑色石锅。
汤色是略微泛白的浅金黄色，清澈见底，绝非浑浊的奶白色。
汤面点缀着几缕翠绿的葱丝和鲜红的辣椒丝，大块的明太鱼干、白萝卜、豆腐在汤中若隐若现。
滚烫的石锅让汤汁持续微微翻滚，热气带着更加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汤真清亮，”刘雪莲小声道，“跟咱们那边熬得浓白的鱼汤不一样。”
魏德彪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他神情专注，开始了专业的品鉴。
第一步是观汤。
他拿起勺子，轻轻搅动汤水，仔细观察其挂壁和稠度。
“汤清，说明不是靠长时间猛火熬碎鱼肉出的胶质，”他分析道，“这鲜味，主要来自鱼干本身和萝卜的清甜。”
第二步是闻香。
他凑近石锅，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品味，
“嗯……有海鱼的咸鲜，但没有邪腥味。有萝卜的甜，还有……一点蒜香和胡椒的底子。关键是，这香味是熬进去的，不是浮在表面的。”
第三步是尝鱼。
他夹起一块明太鱼，没有直接吃，而是用筷子轻轻一撕。鱼肉应声而开，呈现出清晰的、干爽的丝缕状纤维。
“瞧见没？”他兴奋地展示给王强看，“这纤维感多强！这说明鱼在晒干前，肉质就特别紧实，而且干燥工艺到位，水分控得极好，所以复煮后不失其形，反而更有嚼劲。”
他将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面色变得凝重而兴奋。
“强子，绝了！”他咽下鱼肉，激动地说，“这鱼干入口初嚼，有一股韧劲，但越嚼越软，越嚼鲜味越足，最后在嘴里化开，满口留香。我估摸着这鱼绝对经历过反复冻融！”
王强一直看魏德彪一个人表演，他嘴里开始分泌口水，赶紧尝了一下。
“我尼玛，确实有点不一样，彪子，你说这里边有没有科技狠活？”
王强小声嘀咕。
魏德彪摇摇头：“这我还真吃不出来，吃着不像有科技狠活的。”
王强使了个眼色，小芳立刻心领神会。趁着老奶奶过来给他们添小菜的功夫，小芳用恭敬的语气与她攀谈起来。
“奶奶，这汤太好喝了！是我喝过最棒的。”小芳真诚地夸赞道，“有什么特别的秘诀吗？”
老奶奶露出慈祥又带点自豪的笑容：“哪有什么秘诀，就是用心罢了。鱼，要选北海道的一等黄太，肉厚，味道正。萝卜要切大块，和鱼一起，用小火，慢慢地熬，让味道互相走进对方心里去。”
小芳顺势追问：“奶奶，我听说有些店会反复冻融鱼干，会让味道更好吗？”
老奶奶略显惊讶地看了小芳一眼：“哦？你也懂这个？是的，三冻三晒是最好的，那是老法子。
现在的年轻人嫌麻烦，多用烘干房。但经过风雪洗礼的鱼，才有灵魂，汤味才醇厚，不燥。”
谈话间，老奶奶无意中提到，她家的鱼干，是由一家信得过的老工厂专门供应的。
一顿饭吃完，一行人吃得满头微汗，身心舒畅。
连一向食量克制的孟超，都破天荒地又多要了一碗米饭，用剩下的汤泡着吃光了。
返回酒店的车上，气氛活跃，大家还在回味刚才那碗令人惊艳的明太鱼汤。
王强对魏德彪说：“德彪，你今天品出来的反复冻融，和那个老奶奶说的三冻三晒，对上了！这就是核心工艺。我们之前想的晒干、包装、出售，太简单了。”
他又转头对小芳说：“小芳，你今晚立大功了。以后要是这边业务真做起来了，你当专职翻译，在厂里流水线屈才了！”
“谢谢王总！”
回到酒店房间，王强立刻行动起来，联系了朴仆成。
双方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王强在电话里还表明了此行目的是想来参观学习明太鱼的加工技术，朴仆成非常热情的答应了。
柱子啧啧两声，自言自语：“看来这高丽棒子都还挺懂礼貌的，你看今天咱们吃饭的时候，那个老奶奶很礼貌，那些吃饭的人也很讲究。”
王这不过是九十年代末，柱子这些没出国的人到了高丽大城市，难免有一些触动。
王强也不多掰扯，只是笑着说：“其实这边很多东西都是学咱们呢的，也没必要这么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