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与张峰面面相觑,心里同时在想,这文人要是发起狠来,可就没他们这些当兵的什么事了。
何文俊见二人一脸呆滞地盯着自己,哑然失笑:“你们倒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早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就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和这些家族周旋,这不赶巧了嘛。”
他说完,突然又收敛笑意,看着项小满,正色道,“只不过,再与那些大家族碰面的话,就不能让你亲自去了。”
项小满不解:“为什么?”
“总要给自己留有余地。”何文俊叹道,“你是义军首领,更是冀北之主,若是你直接去跟他们接触,一旦发生冲突,就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就像这次陶县之行,若不是你心思机敏,当场找出了田于两家触犯军令的证据,否则明知他们有错,却不能做出惩罚,折损的是你的威望,也是义军的名声。”
项小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
他刚要开口,却见两道人影刷地一下闪进厅内,停在他面前,躬身抱拳,齐声拜道:“属下见过主人!”
“伍关?宋狄!”项小满看清二人,猛地站起来,上前扶住两人的手臂,满眼都是惊喜,“你们何时回来的?”
“启禀主人,我们三日前陆续回到百川,得知您去了陶县,便快马加鞭赶去,只是刚到就听说您又回了定安,这才又连忙追了过来。”伍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何夫人给您的信,另外,老主人醒了。”
此话一出,何文俊与张峰立时站了起来,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激动,项小满更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紧张的把信接过来,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如此写道:
「小满,项公已经苏醒,听闻你前往陶县,特让我代笔告知于你,为义军、为百姓、为天下计,万不可轻易与世家大族为敌,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项公甚是想念,收到信后速归。」
项小满看完,并没有在乎信上的内容,脑子里想的都是项谨醒了,他把信收好,问:“师父现在怎么样?”
伍关和宋狄对视了一眼,稍显迟疑,只是在项小满紧紧的注视下,并不敢隐瞒:“回主人,大夫说情况不算太好,老主人年事已高,此次重伤昏迷一个多月,元气大伤,虽然已经苏醒,但却极为虚弱,若是调养不当,随时可能再次陷入昏迷。”
项小满一听,心里刚刚升起的喜悦,瞬间又消散了一大半。他沉默片刻,转头看向何文俊:“何大哥,我要回百川陪着师父,接下来的事,就全都交给你了。”
“何时出发?”
“现在就走。”
何文俊微微皱眉,盯着项小满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铠甲,以及因连日赶路,被风雪打湿而直直下坠的披风,张了张嘴,还是没把劝他的话说出来。
“好,你一路小心!”
项小满微微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张峰,而后带上银盔,提起「破阵枪」,与伍关和宋狄一起快步离开,前往马厩解下「青骁」,旋即策马出城,前往百川县去了。
……
天气太过严寒,风雪断断续续,野外看不见一个行人,没有踩踏,道路也算不得泥泞。
只是这三两日来的积雪,经过层层叠叠的压实,已经不那么柔软,里面包裹着冰层,迫使几人的速度慢了下来,原本两天就能赶到的路程,足足跑了五天。
百川县,县府后宅。
四人进到项谨居住的院子时,第一眼看到是就是“十殿阎罗”的另外六人。
不等几人见礼,项小满便直接问道:“师父还好吗?”
“主人放心,老主人的身体正在恢复。”阎洛回道,“何夫人这会儿正陪他聊天呢。”
项小满闻言,连日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了眼半掩着的房门,又环视众人:“你们都去歇着吧,这大冷的天儿,守在这干什么?”
说完,叫上张峰,推门而入。
此时,林如英正坐在床前,与项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随即便又扭回去,笑道:“项公,您猜得果然不错。”
项小满已经先一步走到床边,自然也听到了林如英的话,他看项谨脸色虽差,但精神头却很不错,并且正一脸嫌弃的打量着自己,那原本准备好的关心和问候,便统统憋了回去,好奇地问:“什么猜得不错?”
林如英笑道:“项公说,你回来的时候,一定满身泥泞,狼狈的跟当初在江湖上游历的时候一样。”
“呃……”项小满一阵错愕,一脸无奈。
张峰见气氛不错,并没有想象中的师徒情深、你侬我侬、抱头痛哭……不禁呵呵一笑,把方天画戟往墙上一靠,边解披风边抱怨:“老爷子,您可不知道,自从陶县开始,这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七八天,我们就赶了七八天的路,这冷风把我吹得,我都要得头风病了。”
说着话,把披风随手往地上一扔,搬来两把椅子,放在林如英旁边,而后大咧咧一坐,冲着项小满拍了拍另一把。
项小满便也把长枪放到一边,解下披风,丢在张峰的那件上面,随即坐下,注视着项谨:“师父,您……”
“行了行了,你可真没眼力见儿!”项谨连忙打断,“老头子戎马一生,从来没在战场上吃过亏,这十几年不领兵,刚想为你做点事,就折在刘淳小儿手里,还险些把这条老命都给交代了……”
他摇了摇头,叹道,“这事啊,以后就别提了,我这伤也别问,没什么大碍,一切就当没发生过,也给我留点面子。”
项小满和林如英都没说话,倒是张峰嘿嘿笑了起来:“不提也可以,以后您别再逼着我抄书就行了。”
“你这个疯小子,还敢威胁我?”项谨笑骂了一句,引得另两人也发出一阵轻笑。
他打量着张峰,沉默片刻,问,“张小子,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生辰是十月初八,对吧?”
“您问这个干什么?”张峰眨了眨眼,玩笑道,“莫不是要给我补办个宴会?”
项谨却是一脸认真:“照理说,弱冠之年,是需要大操大办的,你爹娘早逝,你跟小满又亲如兄弟,老头子理该为你操持。”
“别别别,您还是歇着吧!”张峰连连摆手,“什么大操大办,不行冠礼还不让人活了?我不在意那形式上的东西。”
项谨微微皱眉,明白张峰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小辈的孝敬,他也不好拒绝:“你既不愿,那冠礼就算了,但表字总要有的。”
他顿了顿,沉吟道,“峰者,山之顶也,高峻雄伟,坚韧不拔……但你为人不羁,本性桀骜,表字再以同意延伸,未免过于张扬,不如反向对照,舍峰之高,取谷之低,叫作「若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