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克见邵云不再追问细节,悄悄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继续接上之前的话题,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痛苦,算是难得的真情流露。
“我不知道我现在恨的是谁:是与我杀父仇人合作、让我寒心的琴,还是恨自己无能、至今没能为父亲报仇雪恨的自己。”
一想到自己跟个稻妻剧里那无能的丈夫(迪卢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琴)被上司(多托雷)凌辱。
迪卢克就感觉自己就上不来气啊……
邵云看着迪卢克这副既愤怒又无助的 “窝囊” 模样,试图缓解这沉重的气氛,转移起了话题。
“所以,你这算是跟蒙德闹别扭,离家出走了?”
迪卢克听到 “离家出走” 四个字,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刚点到一半又猛地摇了摇头。
他既想承认自己是在逃避,又不愿用“离家出走”这种略显幼稚的词定义自己的离开。
“离家出走,出门散心,怎么形容都可以吧。反正我现在就是不想留在蒙德,那里的空气真的太压抑了,多待一秒都觉得窒息。”
邵云看着迪卢克这副对蒙德满心失望、只想逃离的模样,忽然想起了之前离开蒙德的优菈。
迪卢克如今的状态,像是是在走优菈的老路啊。
“所以,你就从蒙德一路辗转来到了纳塔?别告诉我,你是真的想在纳塔定居了?”
迪卢克听到这话,原本带着几分茫然的神情瞬间收敛了些,整个人突然表现得矜持起来,但话里话外还是想要离开蒙德的感觉。
“我还没下定决心彻底离开蒙德,毕竟那里还有酒庄…… 不过我确实在很多地方进行过考察,想找个适合重新开始的地方。”
“璃月、稻妻、须弥,连枫丹我都去过,最后才来到了纳塔。”
他顿了顿,开始逐一分析自己考察过的国家。
“璃月的土地其实还不错,但因为早年魔神战争的缘故,不少区域残留着魔神残渣,土地被污染得厉害,连人都没办法长久居住,更别说种植作物了,首先就被我排除了。”
“稻妻的话,土地本身较为贫瘠,大部分区域都是山地,能用来耕种的平原少之又少。”
“而且那里的土地资源紧张,寸土寸金,光买块合适的地就要耗费巨额财力,根本不适合建立大规模的葡萄种植园,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须弥的雨林区域倒是土地湿润,但湿度太大、光照又弱,昼夜温差还小。”
“葡萄的生长需要充足的光照和明显的温差来积累糖分,那样结出的葡萄才能酿出好酒,须弥的气候完全不符合,自然也不行。”
“枫丹的话,我确实认真考虑过一段时间。那里的气候跟蒙德差不多,温和湿润,也有适合种植葡萄的缓坡。”
“而且优菈也在枫丹定居了,若是我去那里,说不定咱们还能互相有个照应,偶尔还能聊聊蒙德的旧事。”
说到这里,迪卢克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牧场草地上。
“不过,来了纳塔以后,我倒觉得这里的环境也挺好的。”
“纳塔的日照充足,昼夜温差也适中,虽然地形是崎岖了点,但找块平坦的土地开垦出来,说不定比枫丹更适合葡萄的种植……”
至于至冬,迪卢克连提都没提。
那地方常年被冰雪覆盖,气温低到能冻得驴都没脾气。
更何况,迪卢克跟愚人众的关系不能说是亲朋好友,也能算的上是不共戴天。
去那地方种葡萄,那就跟路易十六上断头台,有去无回啊。
……
邵云听完迪卢克对各国能否种葡萄的细致分析,调侃道:“你这哪里是出门散心啊,不就是在找新地方搬家吗?还考究得这么严谨……”
迪卢克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却也没反驳。
邵云说的确实没错,他这些日子的考察,本质上确实是在为“搬家”做准备。
但……这种事……哎……
邵云见他不反驳,便靠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突然感慨起了一件事。
“说起来也有意思,千年前,温妮莎从纳塔远走蒙德;现在倒好,你迪卢克从蒙德来到纳塔,打算在这重新开始。这算不算一种轮回啊?”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不是吗?当年巴巴托斯借了纳塔的温妮莎,让蒙德有了新的秩序;现在倒好,他自己没了,还了纳塔一个你迪卢克,多么神奇的因果啊?”
迪卢克听到邵云这番感慨命运的话,冷不丁地开口道:“哎,如果纳塔真的适合种植葡萄,能让酒庄重新运转起来,我或许真的会考虑将家迁过来。”
邵云一听迪卢克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有定居纳塔的意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稍稍冷静了下来,在心中默默分析起了当前的局势。
优菈早就离开了蒙德,风神巴巴托斯特也没了,要是迪卢克再走,蒙德的支柱可就剩不下几个了。
现在那个大团长“法尔伽”还没有回蒙德的意愿,琴会不会独木难支呢?
“怎么说呢,纳塔这地方的气候和土壤适不适合种葡萄,我还真不清楚。但是,你确定要离开蒙德?像优菈一样彻底搬走?”
“优菈是因为家族没了,在蒙德没了真正的家,才选择离开的。”
“可你不一样啊,你家祖祖辈辈都在蒙德,酒庄更是蒙德的标志性产业之一。”
“虽说之前的雪灾把你家的葡萄种植园搞废了,但你家大业大,就算蒙德其他产业出问题,你家也应该是最后破产的吧?”
“更何况,以你的能力,酒庄根本不可能走到破产那一步。”
迪卢克听着邵云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别离开蒙德,看着他分析自家基业、强调自己与优菈不同的模样,沉默片刻后,突然抬眼看向邵云,抛出了一个反问。
“那你为什么不在蒙德开牧场呢?我记得两年前,丽莎跟我提起过,说你当时有意愿在蒙德找块地开牧场,最后怎么反而选择在纳塔定居了?”
邵云见迪卢克问自己为什么不在蒙德开牧场,心想这不明摆着吗?
于是他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因为我觉得恶心……”
迪卢克听到这个答案,心中产生了共鸣。
“我也一样。现在的蒙德,对我来说,早就不是什么家乡了,而是成了我的伤心地。”
“父亲的大仇未报,信任的人又与仇人合作,留在那里,只会让我时时刻刻想起这些糟心事。”
邵云看着迪卢克眼底的落寞,心里那点劝说的念头彻底消失了。
“好的…… 我懂了。确实,这种事换谁遇上,都会觉得很操蛋啊。”
他不再劝迪卢克了,毕竟腿长在迪卢克自己身上,人想走想留,终究是自己的选择。
……
就在邵云与迪卢克因相似境遇达成理解时,厨房门口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本应由渊上负责的咖啡,此刻却由凝光端了过来。
正如之前约定的那样,凝光如今包揽了牧场大部分家务活,从打扫卫生到洗衣做饭,事无巨细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这端茶送水的工作,自然也归到了她的日常职责里。
刚才渊上在厨房准备咖啡时,她主动上前接手煮的咖啡的工作,并端着托盘朝着客厅走来。
可当凝光走到客厅门口,看清沙发上坐着的客人是迪卢克时,脚步顿时一滞,托盘都差点没端稳。
她怎么也没想到,邵云家的客人会是迪卢克!
凝光当然认识迪卢克,不仅认识,还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晨曦酒庄的主人,蒙德首富,更是西风骑士团的前任骑兵队长。
现在这是什么“落魄贵族琉璃川”的剧情啊?太尴尬了啊!
但她很快压下了这份窘迫,既然当初选择舍弃过往的身份与自尊,留在邵云家,就不该再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不该因为旧识的出现而乱了阵脚。
深吸一口气后,凝光脸上的表情变得麻木了。
她端着托盘,一步步走到迪卢克身旁,将咖啡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咖啡来了,抱歉家里没有茶这类饮品,只能用咖啡招待你了。”
迪卢克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瞳孔骤然收缩。
印象里的凝光,永远是身着华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掌控一切的气场。
可现在的她,头上抱着头巾,穿着一件长袖高腰连衣裙,身前系着一件围裙,看着跟晨曦酒庄的女仆没什么区别啊?
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端茶送水的女人,与记忆中那个在璃月港呼风唤雨、手握重权的天权星联系在一起。
这巨大的反差,让迪卢克一时之间竟忘了该说什么。
“凝光?!”
他确实听说过璃月前段时间发生了政变,七星的权力格局动荡,却从未想过凝光会落到这般境地。
更没预料到,自己会在远离璃月的纳塔牧场,以这样荒诞的方式与她相遇。
凝光能清晰地感受到迪卢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但她很快平复下了心中的波澜,在心里反复强调现在的自己,早已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天权星,只是邵云家的一个女佣。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低下头,低眉顺眼地回应道:“你好,迪卢克·莱艮芬德先生,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声恭敬的问候,让迪卢克更是心头一震。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满是不解:“你怎么会在这?”
凝光她不想解释那些关于权力倾覆、尊严扫地的过往。
她避开迪卢克的目光,语气尽量平淡地岔开话题。
“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若是没有,我就先去干活了,厨房里还有家务没做完。”
说完,她不再等迪卢克回应,转身便朝着厨房方向快步走去。
看着凝光匆匆离开的背影,邵云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刻意在迪卢克面前羞辱她。
他对凝光的气,早在这几天她尽心尽力照顾荧、打理牧场家务时,就已经渐渐消散了。
邵云看向仍在震惊中的迪卢克,语气随意地打破了沉默。
“别盯着了,人都走了。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过去的事,就别再追问了。”
迪卢克这才回过神,看向邵云,眼神里依旧带着疑惑,却也多了几分了然。
他轻轻点了点头,端起热咖啡喝了一口。
原来不止蒙德,看样子,整个提瓦特,都在经历着他未曾预料的剧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