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一年,二月十五。
“铛!”
“铛!”
“铛!”
随着鸣金声的响起,汉军今日的战斗也随之告一段落,这已经是汉军攻城的第五日,太史慈当初“一日破城”的豪言,似乎已成了笑谈……
整整四天四夜,这座辽东坚城已然被血色沾满。
城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青灰色,被一层又一层凝固的暗红色血浆与焦黑的烟尘覆盖,仿佛披上了一件血色的披风。
断裂的兵刃、破碎的旌旗、扭曲的尸骸,在城墙上下堆积如山……
帅帐内,太史慈一夜未眠,眼眸中布满了血丝。
在他身前的舆图上,代表汉军的赤色标记一次次拍向襄平,却又一次次被辽军顽强地顶了回去……
“将军,罗霄将军所部已从西门轮换下来,此役我军折损近三千弟兄,吕公车已尽数报废,将士们……都已力竭。”
一名亲卫低声禀报,声音中难掩疲惫。
太史慈缓缓颔首,目光仿佛穿透了帐帘,望向那座依旧顽固地挂着大辽旗帜的都城。
他知道,城头的辽军比他们更苦,更累,但司马师,那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正用他父亲遗传的铁血冷酷,将整座襄平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或者说,坟墓……
在他的命令下,城中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无论贵贱,尽数被编入守军,发给兵器,驱赶上城。
敢有怨言者,立斩于市,血溅街头。
为了保证防守,他甚至将司马家的宗亲家眷都安排在督战队中,立于阵后,任何人敢后退一步,便是刀斧加身的下场。
在这种近乎疯狂的逼迫下,守军爆发出了一种垂死挣扎般的悍勇,与汉军进行着最原始的消耗……
“将军!”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太史慈长子太史享身着血迹斑斑的甲胄,大步走进帐来。甲叶上凝固的血块与泥污,让他那张与父亲有七分相似的英气脸庞更添了几分沙场的冷厉。
他对着父亲的背影深施一礼,声音铿锵有力。
“末将所部已休整完毕,请令出战!”
太史慈转过身,看着儿子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却更显英气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疼惜。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随自己征战以来,已经逐渐褪去了青涩,成长为了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将领!
“好。”
太史慈缓缓走到舆图前,冷声下令。
“明日,便是最后一战!这五日内重新组建的吕公车、投石机、床弩,已尽数就位。你与罗霄各率五千精锐,待我号令,从西、南二门,发起最后的总攻!”
他顿了顿,转过身来,伸出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按在太史享的肩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记住,此战,不计伤亡,不留后路!在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我要在襄平的城头,看到大汉的龙旗!”
“喏!”
太史享与刚刚赶来的罗霄对视一眼,齐声应诺,声震营帐。
翌日,辰时。
“咚!”
“咚!”
“咚!”
总攻的战鼓擂响了!
“杀!”
城西,太史享一马当先,这次他没有坐在吕公车上,而是扛着一架沉重的云梯,红着眼第一个冲向城墙。
在他身后,数千江南府的士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如赤色怒涛,狠狠拍向城墙!
城南,罗霄亦不甘示弱。
这位渴望用鲜血洗刷昔日耻辱的宿将,领着数千汉军,在箭雨中左冲右突,竟第一个冲到了城墙之下,将手中的环首刀咬在嘴里,双手抓住云梯,疯了一般开始向上攀爬!
“放箭!滚木!金汁!给老子狠狠地砸!”
城头,辽军将校嘶声怒吼,声音因恐惧和力竭而扭曲。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西、南二门的攻势吸引时,东门方向,一直按兵不动的太史慈,眼中闪过一丝猎人般的诡谲光芒,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令旗,狠狠挥下!
“放!”
“蓬!”
一捧绚烂的烟花在铅灰色的天空中骤然炸响,那清脆的爆裂声,点燃了襄平城内暴乱的序曲!
烟花升空的瞬间,城内无数阴暗的角落里,蛰伏已久的锦衣卫暗桩,同时暴起!
原来早在曹操时代,作为辽东郡的郡治,襄平城就已经被汉军安插了锦衣卫,而伴随着曹丕的迁都,此地的情报部门的数量就更多了,尽管伴随着飞影的探查损失不小。
但剩余下来的锦衣卫早已彻底伪装了起来,就此销声匿迹,作为暗桩潜伏了下来,在这座城中,他们是屠夫,是小贩,是流民……
而就在不久前,刘瑁在运来大量运输器械的同时,也将襄平城的暗桩尽数交予了太史慈。
此刻,伴随着这一朵烟花的升空,他们撕下了所有的伪装,化作最致命的毒牙!
官署、粮仓、火油库……一个个要害之地被锦衣暗卫点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转眼间,半座襄平城便化作一片火海!
“不好了!汉军进城了!”
“粮仓!粮仓被烧了!”
“火油库着了!救火啊!”
城内瞬间大乱,惨叫声、哭喊声、房屋倒塌声响成一片。
城头正在浴血奋战的守军回头看到自家赖以为生的粮仓浓烟滚滚,军心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太史慈之所以在五天之后发动,那便是因为在初期城中还有着大量的武装力量来维持着城中的治安,若是那时暴起,恐怕仅凭那么一点暗卫并不足以主宰战局,可现在却不同了……
五天的血战已将襄平城内所有能调动的武装力量尽数消耗在了城墙之上,城内空虚,治安废弛。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些数量并不算多的暗桩,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掀起致命的混乱!
“稳住!都给孤稳住!”
司马师一剑劈翻一个试图逃下城楼救火的士兵,双目赤红如血,状若疯魔。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谁敢后退,杀无赦!”
然而,恐慌一旦蔓延,便再也无法遏制。
更何况,连日来司马家不顾百姓死活的疯狂压榨,早已将仇恨的种子深埋在每一个襄平人的心底。
此刻,死亡的威胁与求生的本能交织在一起,终于引爆了这颗早已不堪重负的火药桶,毕竟城破在即,谁还愿陪司马家一同赴死呢?
“反了!司马家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让他们活!”
一名被逼上城墙的铁匠,握着辽军发下来的铁刀,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凶光。
“凭什么我们在前面拿命填,你们这些司马家的狗却在后面督战!”
“城马上就要破了,还想拉着我们一起死?老子不干了!”
“杀!”
终于,在一名督战队挥刀砍向一名后退的民夫时,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无数被逼到绝境的黔首百姓,调转了手中的武器,怒吼着扑向了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督战队!
而这,也就注定了襄平城的结局……
“轰隆!”
就在城内乱作一团之时,西门城门也在一架攻城车的反复撞击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倒塌,襄平城门户洞开!
“破了!城门破了!”
“冲进去!”
罗霄第一个从缺口跃入,他浑身浴血,宛如地狱归来的修罗,手中环首刀舞成一团光影,瞬间便将围上来的数名辽军斩杀殆尽!
“堵住!快给孤堵住缺口!”
司马师眼见西门失守,不禁状若疯虎,提着剑亲自带队就朝着城门冲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他冲到西城,他们就已经被暴怒的百姓团团包围,而当司马师将此地百姓屠杀一空时,汉军已经杀进城来……
接着,汹涌而入的汉军与城内哗变的百姓汇到一起,将辽军抵抗碾得粉碎!
“撤!向北门突围!快!”
司马师眼中闪过一丝果决,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襄平城,带着身边仅剩的数百亲卫,转身便向无人进攻的北门杀去。
然而,他想走,太史慈又岂会让他如愿?
当司马师浑身浴血,好不容易冲开一条血路,抵达北门之时,看到的却是早已洞开的城门,以及门外严阵以待的汉军阵列。
阵前,太史慈按剑而立,身后的赤色龙旗在火光与风雪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尊掌控生死的审判之神……
“司马家的麒麟儿,太史慈在此,恭候多时了。”
太史慈的声音平静,却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司马师的耳中。
司马师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太史慈强攻三门,就是为了逼他从北门突围,他自以为算无遗策,竟然因为城破的慌张而忽视了这显而易见的危险……
“哈哈……哈哈哈哈!”
绝境之下,司马师忽然仰天狂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玉石俱焚的癫狂!
“太史慈!你赢了!”
他猛地勒住缰绳,一头散乱的黑发在风中狂舞,那张被硝烟熏黑的稚嫩脸庞上,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但想让孤束手就擒,你还不够格!”
话音未落,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一夹马腹,竟是单人独骑,朝着太史慈那面纹着赤色龙纹的帅旗发起了决死冲锋!
那单薄的身影,在漫天火光与赤色旗海的映衬下,渺小得如同扑火的飞蛾,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决绝!
“保护将军!”
罗霄等人脸色剧变,下意识地便要策马迎上。
“不必。”
太史慈却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众人的骚动。
他按着剑,身形稳如山岳,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悍不畏死冲来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砰!”
就在司马师冲入阵前十步的瞬间,数十张早已埋伏好的绊马索被同时拉起!
司马师的战马一声悲鸣,轰然倒地!
他本人则被那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抛出,在地上滚了数圈,束发的玉冠摔得粉碎,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未等他挣扎着爬起,数名汉军甲士便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用绳索捆得结结实实。
“放开孤!”
司马师奋力挣扎,坚硬的石板磨破了他的脸颊,渗出丝丝血迹,他却浑然不觉,只能用淬毒般的眼睛死死瞪着缓步走来的太史慈,发出徒劳的嘶吼……
太史慈缓缓走到他面前,脚下的战靴踩在碎裂的砖石上,发出“咯吱”的轻响,每一个声音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司马师的心上。
“绑了。”
他顿了顿,看着司马师的眼睛,补充道:“带回蓟城,交给甄夫人和曹宇将军发落。想来,他们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上一说……”
“不!”
在听到甄宓与曹宇的名字后,司马师明显慌张了起来,显然他也知道,一旦被带回蓟城,自己面临的会是怎样的结局……
“啊!太史慈!你杀了孤!现在就杀了孤!”
他终于开始疯狂地扭动,像一条被钉在地上的毒蛇……
“你不杀了孤,孤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杀了孤!杀了孤!”
随着司马师的被擒,襄平城内最后一点抵抗的星火也彻底熄灭,残存的辽军也终于认清了现实,纷纷丢下兵器,跪倒在血泊之中。
随后太史慈策马踏入这座昔日的帝都,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辽国宗室,司马懿一脉的直系亲族,以及城中所有负隅顽抗的司马氏党羽,悉数收押,不日将押送蓟城,听候天子发落,他知道,刘瑁需要用司马家的血来全盘接收曹家的势力……
三日后,襄平城头,赤色的汉军龙旗已经取代了辽国旗帜,在春风中招展。
太史慈一身戎装,按剑立于城楼之上,目光越过满目疮痍的城池,望向南方。
“传令全军,休整三日。”
他的声音穿透风雪,传遍城头。
“三日后,大军开拔,南下西安平,击溃司马孚,与董袭将军汇合!而后全军北上,与陛下会师于高句丽,活捉司马懿!”
“杀!”
“杀!”
“杀!”
城下,数万汉军将士振臂高呼,那震天的杀气汇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将襄平上空的阴云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伴随这惊天的怒吼,司马孚,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