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镜子的清晰度高低，取决于涂层材料的好坏。
沈筝之前便一直在想，要用何种材料涂层。
在她记忆中，古代多用水银与银子涂层。
水银肯定不行，对人体有危害，特别是对制作涂层的工人来说，长期接触下来，他们的呼吸道和脏腑，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沈筝是决计做不出这事儿来的。
而银子......则更不可能了。
银子可是正儿八经的货币，若用上镜子涂层上，那一面镜子的成本可就上去了，又有多少百姓买得起？
思来想去好几日，沈筝终于想起了一种金属，一种自古以来，便被人们低估的金属。
——金属锡。
金属锡富有极强的延展性，小小一坨便可被轧成大大一片锡纸，且金属锡化学物质较为稳定，在日常使用过程中，是很难析出有毒物质，也很难对人体造成伤害。
但如今的大周，对金属锡的应用却很少。
要不就是用锡来制作青铜器，要不就是将金属锡作为焊接材料，来提高铸造过程中的稳定性。
用沈筝的话来说，金属锡，就是个打辅助的。
有它更好，没它也成的那种辅助。想来也是略带心酸。
就因为金属锡处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地位上，故而开采锡矿的商人较少，且金属锡的提炼技术也不佳。
但这么一来，对沈筝来说反而是好事一桩。
没人在意，没人开发金属锡的价值，便代表......
锡矿不贵。
别说跟银子作比较了，它甚至都贵不过铜。
所以沈筝便锁定了锡矿，让第五探微帮忙搞点矿石过来，她有的是办法提纯。
......
当日用过饭后，沈筝便与第五探微回了院中，余南姝不参加府试，时间便也额外地多，随着她们回了小院，想着听个“新鲜”。
三月晚上还有些凉，丝丝寒意随着风袭来，三人一人裹了一件薄棉衣，围坐在炉边。
小火炉上热着茶，两个琉璃油灯挂在灯柱上，将这一片小天地映得暖黄。
第五探微先是拿出了石膏纸。
沈筝与余南姝都称得上是“用纸大户”，今年用过的纸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她们只用一眼，便看出眼前这纸不一般。
比起普通草纸，这些纸张的质地更为细腻，浆料的分布也更为匀称，且也不像普通草纸那般，厚薄不一。
余南姝一看便来了兴致，小跑回房间取来笔墨，眼巴巴问第五探微：“主簿姐姐，我可不可以试试这纸？”
第五探微眉眼微弯，点头道：“当然可以。”
紧接着，在沈筝与第五探微注视下，余南姝只用了半刻钟，便“唰唰”勾勒出了一件成衣轮廓。
余南姝有很多笔，颜色不一，粗细不一，且用处也不一样。
一支笔，她只会蘸取一个颜色的墨料，以免串色。
她画得很投入，眼神专注，嘴上还会有一些小动作，沈筝二人端水饮茶都静悄悄的，害怕打扰了她。
各种颜色被她依次点进纸张，墨迹缓缓晕开，逐渐勾勒出一幅衣袂飘飘的彩色成衣图。
终于，余南姝停了笔，满意地拿起纸张，朝上面吹了好几口气。
“这纸真好用！”她献宝似的将纸递给沈筝，说道：“沈姐姐你看，它虽然晕墨，但只会在小范围内晕，刚好起了渲染作用。且这纸很是平顺，写字画画之时不会突然吃墨，也不会突然断墨！而且你们看背后！”
沈筝看向图纸背后。
余南姝说道：“若是下笔再轻些，就连背后都还能用呢！我觉得......与上等宣纸比起来，这纸是也不遑多让呢！”
沈筝与第五探微都有了笑。
对第五家和同安县来说，石膏纸问世，那就是合作共赢的买卖。而对天下学子们来说，这亦是一道福音。
“造价几何？”沈筝问道。
“比普通草纸还要便宜些许。”第五探微拿出成本册子，介绍道：“加入石膏之后，造纸时纸浆沉淀更快，极大节省了人力与造纸用具，其实这两样都是成本大头.....”
她细细说着，沈筝与余南姝姿势相同，一手撑桌，一手托腮，都听得很是认真。
夜风吹过，将三人的影子吹得歪歪扭扭，时而缠在一起，时而掉头分开。
随着夜色愈发深沉，第五探微拿出了选址图册。
“大人，这些铺子您可要再看看？”
图册上的铺子，沈筝之前大致看过一遍，大多都紧邻第五家商会，上头也有第五家罩着，免得有些地头蛇上门骚扰。
这些铺子都是以同安县为中心，再从内河航线往四面八方延展，暂且称不上全面，毕竟大周辽阔，一时半会，很难覆盖完全。
而这，只是同安商铺的第一批选址。
沈筝着重看了眼上京铺子。
上京是大周之都，也是人才聚集之地，所以这第一批铺子，上京得有一间。
“上京这两所铺子先不急。”沈筝手指点着图册，沉吟道：“本官下个月便要启程去上京，到时候亲自考察一番。至于其他的铺子......这图册先放在本官这吧，下来本官与大家再商讨商讨。”
第五探微点头应下。
......
第二日清晨。
用过早饭后，第五探微不舍离去，沈筝则带着石膏纸和锡矿石去了印坊。
今日休沐，学子们都在坊中，李宏茂见了石膏纸，活像饿猫见了老鼠，话都没说上两句，便火急火燎带纸进了坊中。
下一瞬，便是学子们的惊叹声传来。
“大人又变出新宝贝了！”
“这便是咱们往后印书用的纸？”
“那咱们能用这纸写字吗？”
“这纸看起来好细腻平整，应该不便宜吧......咱们印坊是不是更赚不到银钱了？”
“可咱们大人一开始也没想过赚钱......”
“大人不想赚，可你们不想大人赚吗？”
外头沈筝听后笑着摇头，拉着小板车，“咯噔咯噔”去了高炉房。
高炉房中，梁复正在点火烧炉子，听到声响后抬起头，看向沈筝手中的小板车，“这上头便是你说的......能做镜子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