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死讯
“取个名字倒不是什么难事，”李清幽也仰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你与阿四更亲近，为何不自己替她取一个名字呢？”
“李少侠你知道，我们众兄弟都是粗人，斗大的字不识一升，早前在大漠上都是以诨号相称，哪里会取正经名字？”鹧鸪山搓着一双大手，有些局促道，“以前还能仰仗大哥和二当家黄先生，现如今大哥没了，沙刀帮树倒猢狲散，识字的黄先生也死在乱刀之中……”
李清幽缓缓点头：“抱歉，让你想起了这些伤心事。”
“嗐，没事，不用放在心上，”鹧鸪山摆摆手，又是一杯酒下肚，“都过去了……至少阿四还活着，她是大哥的孩子，我得替大哥养好。”
一连几杯酒落了肚，鹧鸪山的话多了起来：“北境大锦当间，大漠相连，我大哥一走，到处都乱了，个个都想从中捞油水……兄弟我拼死把阿四带出大漠，好容易安顿下来，又得为生计发愁……”
李清幽轻拍他的肩膀，温言以释。
“总、总之，阿四她已过笄年，没个名字是不行的……”鹧鸪山打了个酒嗝说道。
那酒盛说是壶，不如说是个坛子，只不过连了个把和壶嘴，可以拎起来斟酒，并没有比寻常坛子小多少。
酒液醇冽，两人几遭推杯换盏，一壶冷酒已见了底，饶是鹧鸪山酒力雄厚，也经不起急酒冲额的钝痛，更何况他已喝得不少。
李清幽的内力已经很深厚，酒的效力在他体内消散得很快——不仅是酒，就连一般的毒物也对他没有效果了，如果再多杀几个武林高手，用弋鳐抽取他们的功力，不出几年便能练就一副百毒不侵的身躯。
那样他就会是第二个危采薇。
“我想到了——”为避免他醉得昏睡过去，李清幽赶紧把话题绕回这上面，“不如就给阿四取一个‘李青桐’吧？”
“李青桐？”鹧鸪山晃了晃脑袋，醉眼朦胧地望着李清幽。
“对，青色的青，桐花的桐，李青桐。”李清幽道，“青桐其树喜暖好湿，正合江南的气候，而且桐花清明，季春孟夏之交，最为繁茂，希望她能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鹧鸪山咧嘴一笑：“李青桐、李青桐……好、好名字，取得好、取得真好……”
“李少侠，我、我还有一事相求，你好人做到底，索性一齐帮帮我，不知道你可愿、愿意么？”鹧鸪山似醉非醉，令人拿捏不准他说的话究竟有心还是无意。
“什么事？”李清幽问道。
事情还没说，鹧鸪山反倒先一头睡倒在了桌上，怎么摇晃也不肯醒。
看来是真醉了。
连日奔波，李清幽也有些疲倦，再加上微微的醉意，便打算将鹧鸪山扛回屋去休息后，自己也回去歇息。
李清幽刚抬手，却见一条瘦小的人影走出来，似乎已在原地窃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多时。
他回头看去，是阿四。
阿四换下了先前店小二的衣裳，穿了一身面料看上去较为柔软的短里衣，披散着头发，垂着头，间或怯生生地瞟李清幽两眼。
大漠的黄沙把她的皮肤磨成了江南女子身上难得一见的麦色，洗漱过后，五官的模样才清楚地显现出来——算不上倾国倾城，却有些少女独有的灵气，臂腕腿脚视之颇为紧致，吐纳得当，非一朝一夕之功，想来幼时应该练过些武功。
“还没睡下么？正好，你大哥喝醉了，你扶他回房去歇着吧。”李清幽佯装不知她偷听，“我也不清楚你们各自是哪一间屋子，倒省得我去找了。”
“你替我取名叫李青桐，对么？”阿四缓缓开口问道。
李清幽颔首：“你觉得如何？还算喜欢么？”
“很好听，我很喜欢……”阿四说罢，望向趴在桌上的鹧鸪山，“其实按辈分，我该喊他一声‘大叔’才对，只是我觉得，既然在江湖上混迹，就应该以兄弟相称。”
“为什么同我说这些？”李清幽道。
阿四用力地摇了摇头，咧开嘴笑道：“没什么……先不说这些了，替我搭把手，把我大哥抬上去歇息着。”
李清幽没有多想，同她一齐将鹧鸪山架起，送回屋内歇下。
送了鹧鸪山回房，李清幽却没回去歇息，他看出来刚才阿四似乎有些事欲言又止。
果然，阿四把他叫住，两人一前一后地在桌边坐下，阿四有些不安地搓着衣角。
“先前卖我消息的时候倒是口齿伶俐，怎么现在却一句话说不出来了？”李清幽打趣道。
阿四瞬间脸涨得通红：“我、我那时还不知道你就是……”
“那就是说，假如我不是李清幽，这亏我就吃定了么？”李清幽微微皱眉道，“青桐，不能这样。”
她的头垂得更低：“青桐知错了……”
“你们的日子，过得也很苦吧……”李清幽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再责怪，“说起来，你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么？”
她点了点头，却仍旧不言语。
“但说无妨，”李清幽有些酸涩地笑了笑，“明天我未必还能在这好好听你说话。”
“李少侠，我知道，你是要去杭州吧？”李青桐鼓起勇气问出这样一句。
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话来。
“哦？为何你会觉得我要去杭州？”李清幽反问。
“江晚山江公子的事情，我已经从各位叔伯那里听说了，听闻少侠你与江公子私交甚好，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自然是要去见老朋友最后一面的吧……”李青桐搓着衣角，忐忑地说道，“去杭州放着大道不走，反而往这条没人走的小路走，想必也是不愿让人瞧见吧？你借口要去找那个女人，其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内心的痛苦，我说的对吗？”
“江晚山……死了？”李清幽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
李青桐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望着李清幽，似乎对他看上去一副不知道江晚山死讯的样子感到十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