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花想容”的生意果然如宋芫预料的那样,在经历了开张头三天的火爆后,逐渐趋于平稳。
但即便如此,每日的营业额也能稳定在十两左右,逢年过节更是能翻上几番。
作坊那边,荷花她们几个大师傅已经能独当一面,新研制的“玉麝花露”和“林兰香脂”刚摆上货架就被老主顾订走大半。
宋晚舟瞅准时机,让徐悦在账本上划出专门的格子,给熟客们记上“累计购买十次送香皂一块”的规矩,这下连隔壁绸缎庄的老板娘都成了常客,每次来都要捎上几盒口脂当人情。
倒是对面胭脂铺的林掌柜见了,难免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上几句。
几年前还是个黄毛丫头呢,如今抢生意都抢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了。
气嘛,
有是有的。
但其实也没那么气。
她林月媚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久,早明白这世道本就是各凭本事吃饭。
宋家丫头能把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说到底也是人家的能耐。
唉唉!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瞧瞧,自己这眼角的皱纹又仿佛多了一道。
林掌柜正自怜自哀着呢,不想宋晚舟却突然向她抛出橄榄枝:“林姐姐,我这边正缺个能管事的掌柜,要不您过来帮帮我?每月给您这个数,年底还有分红。”
好啊好啊。
这小丫头竟敢挖墙脚挖到她头上来了!
林掌柜柳眉倒竖,正欲发作,可一看宋晚舟比划的数字,眼皮跳了跳。
好家伙,比她辛辛苦苦经营自家铺子赚得还多上好几成。
这还犹豫什么!
林掌柜火速将自家铺子盘了出去,带上伙计投奔对面去了。
很快,花想容有了第二家、第三家分号......
这个夏日,满城里飘着的都是“花想容”的脂粉香气。
六月,终于等到宋争渡从县学回来。
宋芫便将小石榴邀他去惠王府听课的事说了。
宋争渡正在整理书箱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微蹙:“沉先生?可是那位着《春秋正义》的沉明德先生?”
“正是他。”宋芫点头,“小石榴说这位先生学问极好,你若能得他指点,对科考大有裨益。”
宋争渡将手中的书册轻轻放回箱中,沉吟片刻:“大哥,此事恐怕不妥。”
“为何?”宋芫有些意外,“你不想去?”
“非是不想去。”宋争渡摇头,声音沉稳,“沉先生乃当世大儒,若能得其指点,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
他抬眸看向宋芫:“惠王殿下身份特殊,我若频繁出入王府,恐会引人非议。”
宋芫咂咂嘴,有些惋惜道:“就是觉得机会难得......”
宋争渡微微一笑:“大哥不必忧心。县学夫子教导有方,我的功课并不落下。况且——”
他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坚定:“科举之道,重在自身勤勉。若学问不精,纵有名师指点也是徒劳。”
“那好吧。”宋芫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勉强,“我去回绝小石榴便是。”
“还有!”宋芫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进屋取了一封书信出来,“你林先生给你写了信。”
今年三月春闺,林逸风顺利高中一甲第三名,即为“探花郎”。
如今已入翰林院任职。
他虽在京城为官,却时常来信指点宋争渡的功课。
宋争渡拆阅林逸风的来信,信中除了对他课业的指点外,还透露了冀州战事。
自二月份康瑞帝御驾出征,与辰王叛军在冀州一带展开拉锯战。
至今已有三月有余,双方互有胜负,战局陷入胶着。
而宋芫知道的要比林逸风信中提到的更多一些。
舒长钰曾告诉他,康瑞帝此次出征带走了京营大半精锐,京城防务空虚。
辰王虽一时难以攻破韩州防线,却已暗中派人潜入京城,联络旧部。
至于福王、齐王那边,也都各有动作。
福王自两年前在宜州起兵,如今已占据湖广漕运要道,控制了南方大半粮仓。
齐王则在东南沿海招兵买马,与海外番邦暗通款曲,势力不容小觑。
宋争渡看完信,眉头微蹙:“大哥,林先生在信中提到,京城近来物价飞涨,尤其是粮价,已涨了三倍有余。”
“这么严重?”宋芫有些吃惊,“看来战事对京城影响不小。”
宋争渡点头:“林先生说,因南方战乱,漕运受阻,京城粮仓储备不足。再加上康瑞帝抽调了大量民夫运送军粮,导致春耕延误,今夏收成恐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宋芫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夏若收成不佳,粮价还会继续上涨,届时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宋芫若有所思:“看来我们得多储备些粮食了。”
云山县今年风调雨顺,春耕又提前完成,若无意外,夏收应该不错。
但若其他地方闹饥荒,难保不会又有流民涌入。
想到这,宋芫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他看向宋争渡,笑道:“你安心读书便是,这些事有大哥操心。”
宋争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大哥也要多保重。”
兄弟俩又聊了些家常,宋芫便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宋争渡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何尝不知大哥的辛苦?
大哥不仅要操持家务,还要经营田产、安置流民,如今更是要为可能到来的饥荒做准备。
而他作为弟弟,却只能埋头读书,帮不上什么忙。
宋争渡攥紧了手中的信纸,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日考取功名,替大哥分担。
“对了,你这次回来能待几日?”宋芫接着问道。
“五日。”宋争渡道,“县学月底考核刚结束,夫子给我们放了假。”
宋芫笑嘿嘿:“那正好赶上红薯收获!明日我带你去田里看看,今年的红薯长势可好了!”
看着宋芫骄傲的表情,宋争渡不禁莞尔:“好。”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宋芫便拉着宋争渡出了门。
小暑时节,连晨风都带着几分燥热。
兄弟二人踏着露水来到田间,远远就看见佃农们已经在忙碌。
周大石正带着几个青壮年挖红薯,铁蛋和杏儿跟在后面捡拾散落的红薯,小脸上沾着泥土,却笑得灿烂。
“东家来啦!”李管事远远看见宋芫,连忙迎上来,“您瞧瞧这收成!”
宋芫蹲下身,拨开茂密的藤蔓,露出下面硕大的红薯。
他用力一拽,带出一串沉甸甸的果实,个个都有拳头大小。
“好!”宋芫眉开眼笑,“比去年还大!”
宋争渡也忍不住蹲下来帮忙。
他学着大哥的样子拨开藤蔓,当看到泥土里埋着的累累果实时,不由惊叹:“这一株竟结了这么多?”
“可不是!”周大石抹了把汗,黝黑的脸上满是喜悦,“俺种了半辈子地,从没见过这么高产的作物。东家说这叫红薯,耐旱又抗虫,真是神了!”
宋争渡站起身,环顾四周广袤的农田。
田垄间,佃农们正忙碌地收获着红薯,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这与他们初到云山县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模样判若两人。
“大哥,”宋争渡语气敬重,“你救了这么多人。”
宋芫笑了笑:“这有什么,不过是给他们一口饭吃罢了。”
宋争渡却摇头,认真道:“大哥给他们的是活路,是希望。
他知道,若非大哥收留这些流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恐怕早已饿死在逃荒路上。
大哥才是真正心怀苍生、济世安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