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
“那你干嘛……”季梧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过于迫切，“干嘛要想着帮那个婆婆担粪水，明明一般人都……都不想靠近这种东西的。”
“这个啊……”云浅浅用笔帽戳着自己的下巴，“大概是觉得那个阿婆太可怜了，想要帮帮她吧？”
“可是帮她有很多方式，为什么一定要用那样一种方式呢？帮了一次，也治标不治本。”
云浅浅一愣，觉得季梧说得有道理，又像是冥冥中抓住了什么东西。
“我想想……”
季梧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可是季梧还是不怎么高兴，就像他面前有两条路，左边是臭水沟，右边是腐烂的垃圾，可他偏要选一条路走，可偏偏两条路他都不喜。
“或许我也有我个人的考虑吧？”云浅浅不打算炫耀自己有多大的觉悟，实事求是地和季梧解释，“你也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被娇生惯养的，所以想多看看，多试试别人的生活，而我爸妈觉得没必要，不肯让我尝试，或许在这个世界，我可以尝试更多的东西。”
季梧眉头皱起：“富人想过普通的生活，普通人想过有钱的生活，不自由的追求自由，自由的又寻求枷锁？其实我不太能理解，而且你也没必要为了追求普通的生活，就去尝试担粪水吧？”
“但这样我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苦难的存在啊。”
“别人都是向上爬，就你一个往下走？”季梧心情平复了不少，却也觉得云浅浅这么做挺难让人理解，“你不会像《围城》里说的一样，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吧？享受了富贵，就想拥抱苦难？”
“可苦难有什么好拥抱的呢？”季梧想起自己或经历或目睹的那些痛苦，难免颓丧下来，“苦难根本就不值得去拥抱，苦难就是苦难，悲哀就是悲哀。真正的苦难是不需要体验的，真正的苦难也根本体验不了。就像所有的幸福都藏在生活里一样，所有的苦难也总是在时光的缝隙里偷摸着钻出来，一钻出来就是一场血淋淋的悲剧。”
“我不喜欢悲剧，就像我不喜欢下大雨的日子一样，悲剧总带着昏黑、压抑、窒息、空洞的色彩，把本来就鲜艳的世界弄得乱七八糟。”
“可苦难总是存在的，悲剧一直是有的。”
“可苦难不值得靠近，悲剧没必要歌颂。”
“可远离苦难解决不了苦难，忽视悲剧悲剧却依旧发生。”
“假装看不见就好了，世界上丑陋的东西那么多，谁也管不过来。”
“可我做不到假装什么都看不见，我不是瞎子。”
“总有人会去解决他人的苦难，阻止悲剧的发生。而我们充其量只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光鲜亮丽的普通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万事大吉，足够幸福了。何必去自找不自在？”
“可总有人要去解决，为什么不能加我一个？”
季梧一愣，随即扫视了一眼云浅浅，她倒是把手中的书抱得紧紧的，整张用泥土掩盖住容貌的脸都在绷着，一如从前那些晚上，她和苏灵争论的模样——那时候他还在她们身边看戏呢，现在他倒是沦落到对手的位置上了。
命运无常。
云浅浅的眼眸逐渐亮了起来，一字一句，好像很郑重似的，和季梧说：“我一直在想，我应该要做到什么。而光看肯定是想不出来的。只有当我真真切切接触到苦难的时候，我才能对我的理想有一个更深入的认识和了解，我的理想才不会变成一座没有地基的空中楼阁。”
季梧失笑——云浅浅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同的是，季梧从前，只把她的信念理解为固执。而现在云浅浅在他的身侧，仍旧固执地发言，季梧却听出了她心底的认真，季梧头一次觉得，云浅浅像是那种毫不保留，对自己分享心事的女孩。
虽然她心里藏得完全不是有关爱情的内容。
所以他这算不算过度YY了？
“可我不想靠近苦难，我想冷眼旁观。”季梧想了很久很久，还是如实说出了他的心事，“就像我刚刚和你说的那样，我只想保护好我在乎的人，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我时常想，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当然，也没什么好的。可是你……”
季梧停顿住。
“我？”云浅浅脸上显出疑惑。
“对，就是你。你有时候太伟光正了，这让本来好好躲在阴暗处乘凉的我被晒着了……好吧，我就是想要忽视苦难，当一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咸鱼。但你在我身边做的一些事情，会让我觉得自己虚伪，觉得丢脸，觉得自己不是啥好鸟。”
云浅浅张了张嘴，她确实没能领会到季梧的这些想法，而季梧说完，还无奈地耸了耸肩。
“抱歉……”云浅浅抱着书，不知道怎么安慰季梧的她，带着歉意轻声向季梧道歉。
“你跟我抱歉干啥？”季梧无语地看了眼云浅浅，“你看看太阳。”
云浅浅下意识往天上看去，太阳刚从云层里出来，光线相当刺眼，云浅浅被光线刺得眯起了眼睛。
“太阳它发光本来就没有错。是躲在阴暗处不肯离开的咸鱼有毛病，你又干嘛因为我的问题而道歉？”
云浅浅低下头揉了揉眼睛，随后继续听季梧讲话，虽然季梧是在骂他自己，但云浅浅觉得季梧现在看她的眼神有点儿像在看傻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