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嗯，季梧，好久不见。”
季梧把空间里的书递给云浅浅。
“谢谢。”云浅浅轻声道。
“不客气。”季梧摆摆手，一时间多看了云浅浅两眼。
“怎么了？”
“没，就是……”季梧犹豫了两秒，“突然觉得，你长大了，我还记得高中那时候，我们和苏灵一起回家，你那时候还很稚气。”
云浅浅怀揣着手中的书籍，目光平静柔和，看向远方的巨大宫殿，“人总是要长大的，不是么？”
“那你的理想呢？”季梧提了一嘴，“你当时可是怎么样也不会放弃你的理想的。应该没忘吧？”
不能忘的吧？季梧想，如果忘了，那该有可惜啊……如果要和他前世无知无畏的理想一样，和他的少年时光，一起埋葬在时间的风沙里面的话……嗯……季梧突然难受起来，那可不是件好事。
“没有。”
云浅浅摇头，季梧的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我就说嘛，你一直这么坚定，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理想呢？如果你都忘了，那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坚持自己的理想了。”
云浅浅听得出来季梧在夸她，却还是摇头，眼中露出迷茫。
“我的理想一直在那里，可是，我一直想不通，应该怎样去贯彻我的理想。想不通，也悟不透。”
“你读过那么多书，还是想不通透吗？”
“书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云浅浅摇头，头发也在风中轻轻飘动，季梧遇见云浅浅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头发很漂亮，“而我的理想，与现实也尚存隔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固执了，还是太死板了。可是我的心一直告诉我，我就是想要固执，就是想要死板，就是想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云浅浅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季梧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云浅浅的偏执，她的偏执好若已经深入到了她的骨髓之中，无药可医。
“有几次我想，你妈妈或许是对的。”
云浅浅抱着书， 退后半步，皱眉看向季梧。
“诶，你退后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季梧立即就感受到了来自云浅浅的抗拒，“好歹等我把话说完再退呗。”
“哦。”
云浅浅又上前半步。
“你说。”
“咳咳，被你打断了，我得重新酝酿酝酿。”
“为人父母，总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嘛，如果我有一个女儿……”季梧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如果他到倒计时结束，真要死的话，能不能让许卿梦和苏灵给他生个孩子再死呢？或许那样，她们至少还能有点寄托？
季梧突然觉得自己很可耻，可时光穿梭，如水一般，他看似豁达，却还是会在深夜里瑟缩——明明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那么看不开呢？
季梧略过云浅浅，看向她身后旷野。
“如果我有一个女儿，或许也只会希望她能够平安喜乐吧，不用背负什么沉重的负担，不用朝九晚五，不用为了生计发愁，快快乐乐一辈子。”
“如果你的女儿，有很想要很想要的东西呢？它可能不为你所喜欢，甚至她会因此与你对抗。”
季梧沉默了，沉默间，他又想起了余欣，可当他站在父母的角度来看，又觉得拿走手机，也是为了她好——那他劝余欣去和父母抗争，是站在余欣的角度想啊，季梧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季梧干脆席地而坐，拍了拍草地，“坐会儿吧。”
……
“我想，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吧？亲情、欲望、性格……凡此种种，我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一方好，或许……”季梧想了又想，给出了自己认为的最好的答案，“双方有效沟通，各退一步，实现双赢比较好？”
“总有人不想退步。”
云浅浅脸色虽然苍白，但语气倒是坚定。感情说的就是她自己。
“那就针尖对麦芒吧，总有一个人要先失败，甚至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但，真有必要那么强硬吗？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更好地权衡利弊，做出尽可能好的选择。”
“我不想接受我不认可的东西，虽然我知道，我不认可的东西，可能也有正确的地方。思考让我万分痛苦，我也尝试过触碰那些与我价值观念截然相悖的理念，可我的灵魂，甚至于我的身体，都一次次地升起一种叫做【抗拒】的情绪。我的生命告诉我，我的一生就应该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过，我不会屈从于【为我好】的论调，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强迫而改变我所认定的一切。”
季梧恍惚间，回想起他送给云浅浅雪莲花的那个中午，明明是一朵普普通通的雪莲花……
季梧的声音低沉下去。
“所谓的理想，比生命还重要吗？”
许卿梦一愣，抱着书的手紧了紧。
“对。”
“比生命还重要。”
“可死亡真的真的，是一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的……”季梧心里压抑着数不清的情绪，“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人死了，就再也不能做想做的一切了……”
“可能，在我的认知里，价值观念的崩塌，更甚于死去吧。”
“我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想，我的生命应该为了什么而存在，我的人生应该走什么样的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会痛苦，因为所有的价值观念在我的脑海里碰撞，也因为我的理想并不能和现实完美兼容，乃至与现实背道而驰。”
“但虽然痛苦，我却还是想要思考，想要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想要明白，我要朝什么方向走。只有在思考中，我才能深切地感知到我自身的存在，感知到我自己不是那些须臾的，转瞬即逝的幻梦。”
“所以我选择拥抱我的理想。”
“就算以我的生命为代价。”
季梧有一瞬间，觉得云浅浅好牛逼，就是单纯意义上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