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平接过杯子，倒是没似赵掌柜一样无从下口，他神态自若地靠近杯沿抿了一口。
细细品味过后才倾斜酒杯，让酒体同泡沫一起顺着喉咙滑下。
屋子里一时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
良久，曲文平的轻笑声打破了安静：“倒是有点意思。”
他直视江明顺的眼睛，晃了晃杯子，道：“我那庄子也不过一、二百两。”
“你这酒却不一样，哪怕只在咱们县城卖，也定不止这些。”
“更何况酿酒也不是一锤子买卖，经营得好了，于子孙后代都是有好处的。”
江明顺同他对视片刻，还是没忍住先移开了视线：“我虽是个农户，却也知道“小儿抱金行于闹市”的道理。”
“本就是偶然得到的法子，能换得一个庄子已是幸事了。”
曲文平闻言面露赞赏，方才他刻意抬高这酒的价值，这江明顺却依旧只要一个庄子，丝毫没有抬价的意思。
显见不是个贪得无厌之人。
既是如此，他也愿意尊重对方，好好与人做个交易：“你既想的清楚，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愿。”
“但往后这酒便只有我曲家能酿了，你可愿意？”
“当然。”江明顺确定地点头，他本来也没有卖酒的打算。
酿制本就是是一大摊子事，保存、运输、售卖等等样样都麻烦得很，他没有那个本事，实是不愿不自量力地参和进来。
既是两边都没意见，曲文平也不拖延，取了笔墨亲手拟定了一份文书。
他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晾干后递给郑中人，示意他念一遍。
江锦瑜默默收回视线，猜测他这是担心他们不认字吧？
郑中人一字一句念完了文书内容，转头看向江明顺：“江老哥，你可听懂了？”
江明顺点点头，下意识去找江锦瑜。
江锦瑜在脑中一条一条捋过，确定文书里的条款都是正常交易内容，便朝江明顺道：“爹，你把那法子写给曲大少爷吧。”
江明顺松了口气，先在契书上签下名字，在名字上印了手印，这才接过纸笔。
他动作生疏地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字，与曲文平端正的字迹形成鲜明对比。
江锦瑜不忍直视地眨眨眼，再想想她娘白氏一个全文盲，她一个认字只认一半的半文盲，不由扶额想看来她一家子的文化水平实在是急需提升啊！
签了契书还要去县衙改户主，如此那庄子才算是真正换了主人。
“庄子原是由曲家的一个管事照料，”赵掌柜领着几人往庄子走：“干活的人都是在周围村里找的农户，赶上农忙时还要另找短工。”
“管事的还跟我回曲家，余下的长工是否接着用便由江老爷自己做主。”
江明顺想到有那样大的一片地等着他，立时就心痒问道：“庄子里原种了些什么？”
“出了城门先直走，”赵掌柜掀起帘子给赶车的江明顺指路，确定方向后才答道：“曲家要酿酒。”
“自然是要种粮食了。”
“大麦、小麦、高粱、糯米，什么都种。”
江明顺会意，粮食好啊，有了粮食才让人安心。
确实如郑中人先前所言，庄子离南城门极近，不过两刻钟便到了地方。
庄子瞧着不算精致，不过是被土墙围起来的一片田地，就连大门都是平平常常的木门，瞧着像是两块床板。
“咳，”赵掌柜尴尬地的咳了一声，解释道：“这庄子小。”
“只能种些粮食，我们老爷不大在意这些，也不常过来。”
怕江明顺以为自己拿不好的庄子哄骗他们，他又补充道：“里头的田地比外头传的只多不少，都是上好的良田。”
“都是这些年疏于打理才成了这样。”
江明顺不在意地挥挥手：“已经很好了。”
在他们黄田村，从来没有把田地围起来的习惯，哪怕周围村子的地主也不会这样，那要花费多少钱财啊？
似这庄子这样，专门建了围墙圈起来，在江明顺看来已是极好的了。
赵掌柜同庄子里的管事交代了几句，让他回去把长工们叫过来。
眼下正值春耕，虽还没到最忙的时候，但长工们已经开始在地里干活了。
管事不多时便领来七个男人，都是些青壮，另还有个女人，瞧着三十来岁的样子。
管事把人带到江明顺面前，道：“江老爷，这些都是庄子里常雇的长工，有些已经做了十来年了，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
说罢他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女人：“这是我媳妇，平时都是她给我们做饭。”
赵掌柜在同管事说了庄子换主的事后就退到了一边，全由江明顺自己来处理下面的事。
突然被一圈人盯着，江明顺有些无措。
管事见他不说话，忍不住提醒道：“不知江老爷是否还要长工打理这庄子。”
“若是江老爷自家有人，便要给一笔遣散费把这些人退了。”
“若是人手不够，这些人也都是熟手了，江老爷不妨留他们试试？”
都是常年他手底下做事的人，不忍心他们就这样失了差事，管事到底还是没忍住替那些长工说了句话。
江明顺得了提醒，当下也反应过来。
他悄悄挺直身板，沉声朝几名站在一起的长工道：“眼见就要忙起来，你们都是在这边干惯了活的。”
“这次便依旧将这些地交给你们。”
“其他的事儿，往后再说。”
这是要看他们表现的意思了。
管事和长工们齐齐松了口气，还能继续做事就是极好的了。
至于以后能否留下，就要靠他们自己努力了。
江明顺又同管事和长工们交接了一番，这才一起离开庄子。
长工们平时是不回去的，他们在庄子里有住的地方，只过年过节才会回家一趟。
有人守着，江明顺便也放心地带着江锦瑜离开了。
两人到家时已然天黑了。
白氏见人回来，赶紧将温在锅里的饭菜端出来。
她一边忙活一边问：“如何？曲家可要咱们的酒？”
江明顺洗干净手，又将沾了灰尘的外套换掉，这才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契书：“喏，已经过户了。”
“往后咱家便多了好几十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