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月骑自行车到了竹编厂。
来不及打招呼，赶紧跑去电话室，调整了一下呼吸后，她将电话回拨过去。
不一会儿，就接通了，她用外语道：“您好，我是小荆副食加工厂的厂长，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江，我是迈克。”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热情的声音，“你留给我的鱼罐头，我让商会里的人尝了尝，大家都觉得好，我让助理统计了一下，一共有四十一个人订购，正好八百罐，江，你看什么时候能安排送货？”
她开口道：“抱歉迈克先生，我想问一下，你们商会一共多少人？”
“前来湖省的外籍生意人基本上都加入了这个商会，会员几千人，不过很多人都回国了，前天到场的只有六百多人。”
江晚月笑着问道：“那大概有多少人品尝到了鱼罐头呢？”
“挺多的。”迈克想了一下说道，“大概百分之六七十的人都品尝了一二。”
六百多人的百分之六七十，那就是接近四百人，最后却只有四十个人下订单。
这个下单率放在后世，绝对算得上优秀了，但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外国食物尚未进入国内的情况下，照理说，按照外国人口味研发出来的鱼罐头，应该很受欢迎才对，可最后下单的人却只有这么一点。
本来驻华的洋人就不多，客户流失率又这么高，这款产品很难继续往下走。
江晚月微微思忖了一下，开口道：“迈克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江，你和史密斯是合作伙伴，当然也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请求，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
“这款鱼罐头是新产品，我需要很多真实的市场反馈。”江晚月缓声道，“这批货，我愿意全部免费送给下订单的那些外国友人，但是有个条件，就是得拿其他人拒绝购买鱼罐头的理由来换，一个理由，换一个鱼罐头。”
听到她的话，迈克满是不可思议。
这鱼罐头单价四元钱，这批货共计三千多元。
他在华国混了这么久，太知道这三千元对华国工厂意味着什么了。
不等他开口，江晚月就继续道，“我的目标是，生产出让绝大部分外国友人喜欢的鱼罐头，为此，我会付出我所有的努力。”
她声音里的坚定，感染到了迈克，他点头：“好，我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订单名单上的人，你两天后再来送货，应该就有具体的反馈了。”
“那就太感谢迈克先生了。”
挂了电话，江晚月赶紧去安排事情。
首先就是得去财务室告知，这批货拿不到回款。
听她说了事情的经过，赵向北惊得瞪大了眼睛：“厂长，这批货的成本可不低，光是那个包装的罐子，就花了五百……”
江晚月笑着开口：“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花小钱，换大钱，非常划算。”
这款产品是基于她对外国人口味的了解研发的，但终究不太符合这个年代外国人的口感，所以，必须得实地考察每一位客户的真实看法，改进口味，争取拿下外国人这个市场。
成本算下来，大约八百多元，花这点钱，拿到第一手客户资料，难道不划算吗？
赵向北现在虽然是财务主任了，但在厂长面前，也没什么说话权，只得默默办事去了。
紧接着，江晚月去竹编厂买了一个好看的大圆盒，在盒子里面摆满了加工厂的各类产品，打算送去给迈克当谢礼。
过了两天，江晚月带上销售主任林锦，二人一起前往省城送货。
货车直接开到外宾招待所仓库边上，江晚月带着林锦迈步进去，走向前台。
前台已经完全认识江晚月了，知道她和好几个外国人关系不错，看到她走来，立即微笑道：“请问江厂长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帮忙叫一下迈克先生，就说我给他送货来了，谢谢。”
前台点头，拨通了招待所的内线电话，过了大约六七分钟，迈克拿着一个笔记本下楼了。
“迈克先生，您好。”江晚月笑着道，“我给迈克先生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工厂的销售主任，姓林。”
这是林锦第一次和外国人面对面说话，紧张的脸都红了，她一路上都在练习打招呼用语，这会终于派上用场了，可是喉咙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怎么都没办法发音。
迈克朝她笑了笑，转头和江晚月说话：“江，这个笔记本里的东西，你应该很想要。”
江晚月双手将笔记本接过来，本子里夹着很多小纸条，纸条上写的是英文。
“华国的鱼，很不错，但味道太重了，我不喜欢。”
“有皮，鱼皮好恶心，所以我不会买。”
“鱼刺太多了，我之前被卡过快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吃鱼。”
“难道你们不觉得有腥味吗？”
“……”
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拒绝买鱼罐头的真实理由。
最关键的是，每张小纸条的右下角，还写了人名。
这个笔记本，确实是宝藏。
江晚月将笔记本合上，从林锦手上拿起大圆盒递了过去：“太感谢迈克先生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当谢礼，就将我们工厂卖的最好的产品，各选了一些，拿来送给迈克先生，还请迈克先生不要嫌弃。”
迈克一脸浮夸的神情：“江，你太客气了，送了我们鱼罐头，又送我这些东西，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紧接着是交货，一共八百罐鱼罐头，如数交给了迈克，再让迈克拿去分给其他外国人。
双方分开后，林锦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江晚月：“我知道你英文好，但没想到，居然好到了这个地步，要不是你长了一张东方脸，听你说话，我差点就要以为你是英国人了。”
“学英文，就是要多听，多开口。”江晚月开口道，“你高中好歹接触过英文，比其他没读过书的人强多了，该开口的时候，千万不要怯场，说习惯了，慢慢就能像我这样子了。”
林锦流汗。
她觉得自己学二十年，都不可能达到江晚月这个水平。
二人边说边走，刚走到招待所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江晚月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