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木婉清站在佛殿门口,目光像被磁石吸附般定格在那抹白衣上。
余晖透过殿宇的雕花窗棂,在老者如雪的发丝上洒下细碎金光。
他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柄出鞘的古剑,即便静立不动,也透着股睥睨天地的孤绝。
周围信徒的诵经声、叩拜声此起彼伏,却丝毫无法侵扰他周身的气场,反倒让这抹白衣在绛红佛殿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遗世独立。
木婉清正看得入神,殿外传来几声压低的议论,像细密的雨丝飘进耳中。
“你看那老头儿,每年这时候都来,不烧香也不拜佛,就这么站一天,真是奇了怪了!”
一个穿藏青色袍子的信徒朝殿内努了努嘴,语气里满是疑惑。
旁边人立刻接话,声音压得更低:“我去年就见过他!眼高于顶的很,连佛像都不瞧一眼,哪有半分敬畏心?”
“依我看,怕是得了失心疯,不然谁会对着佛殿耍孤僻!”
“……”
这些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木婉清。
她娇躯微微一颤,握着裙摆的指尖不自觉收紧。
不敬天地,不敬神佛,却年年准时赴约,这老者身上的谜团,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好奇的涟漪。
木婉清踮起脚尖,目光再次落在老者身上……
那背影巍峨如雪山主峰,明明该让人敬畏,可她偏偏从那挺拔的姿态里,读出了难以言说的孤寂。
就像寒冬里独自绽放在崖边的梅,看似坚韧,实则藏着无人懂的清冷。
一瞬间,木婉清的心猛地揪紧。
要知道,她何尝不是如此?
腹中揣着林凡的骨肉,却要瞒着全世界,承受着旁人“怀了野种”的揣测,连一句委屈都无处诉说。
这种不被理解的苦楚,像藤蔓般缠绕着她,让她看着眼前的老者,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心疼。
木婉清悄悄转身,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殿内的肃穆。
没过两三分钟,木婉清端着一杯温热的酥油茶回来,青瓷杯子在她掌心泛着温润的光。
只见她走到白衣老者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声音放得又柔又轻,像春风拂过湖面:“老人家,您站了这么久,应该累了吧,要不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木婉清话音刚落,那始终纹丝不动的老者,肩膀竟微微一颤,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惊到。
可不过瞬息,他便恢复了先前的冷硬,眼底的寒意像千年不化的冰雪,开口的声音更是冷得刺骨:“你说谁是老人家?”
木婉清被这股寒气逼得往后缩了缩,指尖的杯子差点脱手。
温热的茶水在杯底轻轻晃荡,却暖不了她瞬间冰凉的心情。
只见木婉清俏脸“唰”地红了,一半是羞,一半是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连话都说不连贯。
木婉清心里更是又气又悔……
自己好心送温暖,怎么就碰上个硬邦邦的冷石头?
真是狗咬吕洞宾,早知道就不管这闲事了!
木婉清咬了咬下唇,攥紧杯子转身就要走,可老者的声音又追了上来,带着几分诘问的冷意:“难道,我看上去很老吗?”
木婉清的脚步猛地顿住,头皮一阵发麻。
她偷偷抬眼瞥了瞥依然背对着她的老者……
一头白发如雪,后颈虽无明显皱纹,可那周身的沧桑感,怎么看都该是长辈。
这怪老头儿,难道还觉得自己年轻不成?
木婉清心里嘀咕着,只觉得这老者比东藏的天气还要古怪,让人摸不透,也惹不起。
此时,木婉清僵在原地,指尖捏着青瓷杯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温热的酥油茶仿佛都要被她攥出热气来。
这话自己该怎么答?
说他老,分明是自找不痛快。
说他不老,看着那满头雪发和沉淀的沧桑,又实在违心。
想到这里,木婉清抿着红唇,眼神飘向殿内的鎏金佛像,心里把这古怪老者骂了千百遍,脚下却像钉了钉子似的挪不动。
如果就这么扭头走了,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可留下来,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进退两难间,木婉清连耳尖都染上了薄红。
“阿嚏……”
就在这尴尬的僵局里,一声响亮的喷嚏声突然划破佛殿的肃穆。
是白衣老者!
木婉清猛地抬眼,只见那始终挺拔如松的背影微微晃了晃。
白衣老者抬手揉了揉鼻尖,眉头轻轻蹙起,像是在不满这突如其来的喷嚏。
木婉清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那笑意藏在眼角眉梢,带着点孩子气的幸灾乐祸。
站在大殿中央,任由穿堂风裹着寒意吹,不着凉才怪!
这都是这老头儿自找的,活该!
哼!
木婉清正暗自发笑,就听见老者低低的嘟囔声飘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恼火:“一定又是那个逆徒在背后说我坏话,不然怎么平白无故打喷嚏……”
虽然木婉清没听清前半句,却牢牢抓住了“逆徒”两个字。
这让她心里咯噔一下,好奇瞬间压过了窘迫……
这脾气比雪山冰棱还冷的老头,竟然还有徒弟?
到底是哪个倒霉蛋,瞎了眼才会拜他为师,怕是平日里没少受气吧!
不得不说的是,白衣老者的徒弟,还真是像躲瘟神一样,对白衣老者唯恐避之不及。
可木婉清知道,眼下可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她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逃离这尊“活祖宗”。
木婉清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还算柔和的笑容,声音放得比刚才更轻:“先生,是我眼拙,您看着一点都不显老,刚才是我失言了。”
可一这话出口,连木婉清自己都觉得心虚。
她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面具,嘴角扯着的弧度比哭还难看,眼神更是不敢直视老者的背影,只敢盯着他腰间垂落的白色衣摆。
“哼!”
果然,木婉清话音刚落,就听见老者一声冷哼,那声音里满是嘲讽,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你这话说得也太违心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当我听不出来?”
木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