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边缘，粗糙的布料蹭过指腹，像极了当年北境军营里磨破的作训服。
听到老黑追问，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目光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像是要穿透夜色，看到多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
爷爷坐在四合院、院子里的藤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泛着寒光的军牌，语气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林家的男人，没有贪生怕死的孬种，你要么去北境扛枪，要么永远别踏入林家大门。”
可笑的是，就连林凡和木婉清的婚姻，也是林老爷子一手算计和安排的。
想到这里，林凡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笑意。
这辈子，林凡总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爷爷指哪，他就得去哪。
林凡反抗过，可最后还是得顺着老爷子的意思走。
过了半晌，林凡摇摇头道：“不是我自愿去的，是我爷爷逼着我去当兵的，他说，男儿当杀人，去部队，去北境，是一次最佳的锻炼机会！”
当林凡话音刚落，老黑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撞在茶几上，水花溅出来打湿了裤腿，他却浑然不觉。
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要知道，老黑可是从小就听着军人的故事长大，北境战场是他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当年报名参军时，他瞒着爷爷、奶奶偷偷填了申请表，心里满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
所以，老黑怎么也想不到，凡子这位林家的太子爷，竟然是被逼迫着踏上那条路的。
“被逼的？”
老黑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
此时此刻，老黑想起宿舍里其他兄弟，他们都是揣着滚烫的信念奔赴北境，唯独林凡，像是被硬塞进战场的局外人。
想到这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老黑的胸口，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隐隐的失望。
老黑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藏在心里的话：“凡子，那你后悔吗？”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缀满星辰的夜空。
那些星星忽明忽暗，像极了北境战场上战友们最后熄灭的眼神。
过了许久，林凡方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说实话，我后悔了。”
“你！”
老黑猛地站起来，水杯被带倒在地，水流顺着茶几缝隙往下淌。
他瞪着林凡，胸口剧烈起伏，断过的右臂隐隐作痛。
当年他躺在医疗站里，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都没掉一滴泪。
其他兄弟们在临死前，也没说过一句后悔，他们只是不甘心而已！
可林凡，这个在战场上总能以一敌百的强者，竟然说后悔了！
“你知道我们在北境吃了多少苦吗？多少兄弟连全尸都留不下！你现在说后悔，对得起那些牺牲的兄弟吗？” 老黑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眶通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一拳砸在林凡脸上，让他清醒清醒。
林凡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老黑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才缓缓开口：“在北境的那两年多，我的确后悔过。”
“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里，肠子被怪物扯出来，脑袋被踩碎，我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初没有来北境，是不是就不用亲眼看着这些惨状。”
林凡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可如果我没有去从军，没有去北境，我更会后悔一辈子。”
老黑愣住了，举在半空中的拳头僵住，瞳孔一点点放大。
林凡的目光重新落回窗外，语气变得悠远：“没去北境之前，我以为人生就是享受，是父母安排好的锦衣玉食，可在战场上……”
“那时候我才明白，有些东西，比性命还重要。”
“后悔两年，是因为我吃过常人吃不了的苦，见过常人见不到的地狱。”
林凡的声音越发沙哑了：“可如果不当兵，我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兄弟情，什么是家国大义，我会像个温室里的花朵，一辈子活在爷爷和父母的庇护下，不知道肩上的责任有多重，那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遗憾。”
“而且，如果我没有在北境，死去的战友会更多，我能保护很多人！”
“……”
老黑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刚到北境时，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是林凡把自己的退烧药塞给他。
想起一次任务中，他不小心踩中陷阱，是林凡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拉上来。
原来，这个被逼来的少爷，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军人。
“当兵后悔两年，是因为那两年里，我们失去了太多，承受了太多！”
老黑抹了把眼泪，声音沙哑道：“可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是因为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能变得多坚强，永远不会明白，守护的意义有多重大。”
他走到林凡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凡子，对不起，我刚才错怪你了。”
林凡笑了笑，眼底的阴霾散去不少：“没事，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想。”
窗外的星辰依旧闪烁，客厅里的灯光温暖柔和。
两个曾经在北境并肩作战的兄弟，此刻心贴得更近了。
那些在战场上经历的痛苦与荣耀，那些藏在心底的遗憾与骄傲，都化作了对“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最深刻的诠释。
此时，老黑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掉眼角的泪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只见老黑咬着牙看向林凡：“凡子，我想去看一看老大，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老大……”
这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林凡记忆的闸门。
林凡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
宿舍里的老大，是年纪最大的那个，和老黑一样，皮肤黝黑，说话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堆起深深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