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舟看着阵法中那个形容枯槁、状若疯癫的老者,眼神复杂难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转身走向在众人搀扶下勉强站立的邢天下。
“前辈好。”
叶云舟拱手行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份量。
邢天下看着眼前这个关键时刻扭转战局的年轻人,目光中的轻视早已被震惊、感激和审视所取代。
他艰难地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就是叶云舟吧?”
刑天下扫视了叶云舟周围一圈的年轻人,眼神最终停在了他身上。
“正是晚辈。”
叶云舟坦然承认,随即他侧身,指向阵法中萎靡不堪的陈霆霄,声音低沉了几分,道:“阵法中这位希望前辈先别杀,此人算上也是我的恩人,是我进入都市区,进入武修界的恩人。秦省大劫之前,也是此人一路照顾我,才有我如今之成就。”
“……”
邢天下看着面前的叶云舟,恍惚之间,他就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年少的自己,面对外界天地时那般高傲,甚至有些狂妄。
“二哥,跟这毛小子废什么话,大哥他们,以及老祖宗的下落已然清楚。解决此獠,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就是就是……”
看着沉默的邢天下,一旁几个帮主七嘴八舌的说着,语气中有些催促道。
“都他娘的闭嘴!”
邢天下呵斥一声,怒目圆睁的瞪着那几个开口的帮主,目光重新转向,锁定到了叶云舟身上,道:“你既然是秦省人,说说吧,这从头到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交差?那就是几乎话的事情。但邢天下要的是真相,他要搞清楚老祖宗以及大哥父子俩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出现的这种状况,以及所谓的“秦省大劫”与他们三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叶云舟闻言,叹了口气,目光重新看向了结界内,此时已经奄奄一息的陈霆霄。最终,他也没有隐瞒,将秦省大劫的由来、域外教团、中原堂口,以及大劫来临之际碰见邢家三人所有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
霎时间,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帮主齐刷刷的看着叶云舟,脸上那般或多或少都流露出几分震撼。
叶云舟这番话逻辑太自洽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即便是他们想要反驳,但也拿不出有力地证据。
“精彩啊,太精彩了,实在是太精彩了……”
邢天下忽然就鼓起了掌,笑了起来。
这段经历,他相信,就算是编撰,也没有那般宏大的叙事。
叶云舟绕开邢天下,走到了阵法前,蹲下身子,看着整个人只剩下一层皮肤,瘦骨嶙峋,皮肤枯槁,面色黝黑的陈霆霄,一时间百感交集。
很明显,蛊气已经将他的身体彻底榨干,变成了一具“人棍”。
他看了眼周围的帮主道:“陈霆霄身上的蛊气已经被我吸收干净了。现在的他对你们已经没有威胁了。”
“他对我有恩,这最后一程,就让我送他吧。”
所有帮主你看我我看你,刚才那般惊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们也拿不定主意,最后都看向了邢天下。
“撤走阵法吧。你们也收拾收拾,我们也该返回了。”
邢天下淡淡一声,然后在两个帮主的搀扶下离开了战圈,朝着驻地内的帐篷缓缓走去。
看着那些帮主全都走后,叶云舟小队所有人围了上来。
在场除了方琳琳,其他要么就是陈霆霄的同僚——余成林,要么就是他曾经一手培养起来的人——叶云舟五人,甚至,余成林还临时召回了在秦省堂口附近的堂口成员以及一众长老。
二十多人齐刷刷站在陈霆霄旁边,列成一个整齐的队伍。
队伍最前方,叶云舟和余成林直接坐在了陈霆霄身旁,从储物戒指内拿出一瓶酒,摆了几个碗,放在他面前。
“老陈,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呵……想不到最后会以这般方式收尾。”
“算起来,上次秦省大劫到现在,没有一百年也有九十多年了。寻常来说,你我顶天也就再活四十年。可现在你倒好,先走我一步……”
“你说说,这接下来的四十年,我有话我找谁说?”
“我这存了这么多好久,就等着你我这次度过这次百年大劫,你我好好喝一场。你到说说看,这酒,我跟谁喝?”
余成林说着,咕嘟咕嘟,将一碗酒一饮而尽。随着嘴角溢出的酒水从嘴唇边滑落,他的眼泪也混着这下落的酒水,一同滴在自己的裤子上。
“不过你放心,中原堂口现在已经没了,陆虞清、寒天愁那帮腌臜已经死了。我们也不白来,至少现在站在你面前这帮人,有老的有小的,他们都还活着。他们都是秦省堂口的种。”
“你放心的走吧,接下来的这几十年,我余成林到死都只干一件事,那就是重振秦省堂口。”
余成林说着,又倒了碗酒,再次一饮而尽。
余成林说罢,叶云舟这边也倒上了酒,不过他没有喝,而是把盛着酒的碗放在了陈霆霄边上。
“陈堂主,呵……这怕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这个称呼了吧。自从我加入了秦省堂口,你就一直为我倾斜资源,甚至力排众议,把堂口内最好的东西留给我。”
“您的再造之恩,我叶云舟没齿难忘。”
说着,叶云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哗——”
他身后的四人,亦是如他那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老陈,多的话我也说不出来……”
“我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
叶云舟跪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攥在裤脚,低着头,不让其他人看到他那湿润的眼眶。然而,此时此刻身后的众人们,有不少已经泣不成声了。
“放心去吧,你到死都是我心中秦省堂口的堂主。别的地方我不会埋,我依旧会把你埋在老城区那两栋高楼旁边。这里永远都是秦省堂口,永远都是你家。啥时候想回来了,晚上就回来看看。实在不行……就给我们托梦……”
叶云舟没有在说话,将陈霆霄身旁的那碗酒,顺着他那干裂的嘴唇,缓缓倒入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