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五十五,走廊的感应灯再次亮起。
谢莜莜从郭麒麟怀里挣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她披头散发,睡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一小块因亲吻而泛红的皮肤——那颜色刺得她眼底发潮。
\"莜莜,开门。\"
门外的男声不疾不徐,却带着常年居于高位的压迫感。谢莜莜太熟悉了:谢怀瑾,她的父亲,省报前总编,如今是盛临传媒独立董事之一,也是当年\"广德楼舞台事故\"调查报告的签字人。
郭麒麟下意识往前一步,把她挡在身后,声音压得极低:\"我出去谈。\"
\"不。\"谢莜莜摇头,指尖掐进掌心,\"他找我,就该我自己面对。\"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谢怀瑾站在走廊中央,一身深灰西装,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拄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尖还在滴水。他身后,两名穿黑西装的保镖沉默分立,像两尊冷面石狮。
\"爸。\"谢莜莜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可怕,\"您怎么来了?\"
谢怀瑾目光掠过她凌乱的睡衣,再掠过她身后赤着上身的郭麒麟,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语气却平静:
\"爸爸来接你回家。\"
\"我剧组还有工作。\"
\"编剧合同,盛临替你解约了。\"谢怀瑾抬手,保镖立刻递上一份文件——解约协议,违约金七位数,签字栏赫然盖着盛临鲜红的公章。
谢莜莜指尖发凉:\"您凭什么?\"
\"凭你是我女儿。\"谢怀瑾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也凭你手里那部《风月不相关》的原型,牵扯到十年前旧案——再写下去,会出事。\"
话音落地,郭麒麟眉心猛地一跳。他上前半步,挡在谢莜莜面前,声音冷下来:
\"谢先生,有话冲我说。\"
谢怀瑾这才正眼看他——目光像x光,一寸寸扫过,带着不动声色的审视。
\"郭二公子?\"他淡淡开口,\"久仰。令尊可好?\"
一句\"郭二公子\",把郭麒麟所有锋芒都压进鞘里。德云社的少班主,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也只是个\"孩子\"。
走廊气氛凝滞。
谢莜莜先回过神,伸手去拉父亲的手臂:\"爸,进去说,别堵在门口。\"
谢怀瑾却不动,目光落在她腕心的旧疤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痛色,随即掩去。
\"给你十分钟,收拾东西。\"他抬腕看表,\"五点半,飞机起飞。\"
\"去哪?\"
\"香港。\"谢怀瑾语气平静,\"你哥在那边联系好学校,读编剧硕士,顺便——把旧事忘掉。\"
谢莜莜脸色瞬间惨白:\"您要把我'流放'?\"
\"是保护。\"谢怀瑾抬眼,目光如刀,\"也是止损。\"
话音未落,郭麒麟忽然伸手,握住谢莜莜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在场每个人都听见——
\"她哪也不去。\"
少年人的嗓音,带着高烧后未褪的沙哑,却像一把刚出鞘的剑,寒光凛冽。
谢怀瑾眯了眯眼,伞尖在地毯上轻轻一杵,发出闷响。
\"郭二公子,\"他缓缓开口,\"你以什么身份,替她做决定?\"
\"以她男朋友的身份。\"郭麒麟一字一顿,\"也以一个——十年前欠她一句道歉的人。\"
谢怀瑾眼底终于泛起波澜。他侧头,看向女儿:\"莜莜,你也这么想?\"
谢莜莜指尖发抖,却抬眼,声音轻而坚定:
\"爸,十年前,您替我签字结案;十年后,让我自己签字开始——好不好?\"
谢怀瑾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好。\"他点头,\"那就按规矩来。\"
他抬手,保镖递上两份文件——
一份是《风月不相关》项目终止协议;
一份是\"盛临·青年编剧培养计划\"聘用合同,签约金七位数,签约地点:香港,签约时间:今日上午十点。
\"二选一。\"谢怀瑾淡淡开口,\"要么,你跟我走,旧事翻篇;要么,项目停拍,剧组解散——所有损失,由郭家承担。\"
话音落地,谢莜莜猛地抬头,眼底血丝纵横——
《风月》是郭麒麟复出首部男主戏,若因她停拍,德云社砸进去的千万投资、老郭的口碑、男人的前程……将一夜坍塌。
谢怀瑾不愧是老狐狸,一招\"围魏救赵\",直掐七寸。
郭麒麟先笑了,笑意却冷:
\"谢先生,您可能不了解我。\"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拨通——
【郭芙,带法务上来,十分钟。】
挂断,他抬眼,目光与谢怀瑾平视:
\"德云社的钱,我赔得起;莜莜的自由,您带不走。\"
谢怀瑾挑眉,眼底终于浮出些许欣赏,却转瞬即逝。
\"年轻人,\"他缓缓开口,\"有骨气是好事,但骨气填不饱肚子,也保不住人命。\"
话音未落,他忽然伸手,一把拽过谢莜莜——
动作快得保镖都来不及反应,伞尖\"咔哒\"一声,弹出锋利薄刃,抵在女儿颈侧大动脉!
郭麒麟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
\"爸——\"谢莜莜声音发颤,却不敢动。
\"别动。\"谢怀瑾声音依旧平静,\"刀口涂了抗凝剂,划破一点,血就止不住。\"
他抬眼,看向郭麒麟,语气像在讨论天气:
\"郭二公子,现在——可以谈条件了吗?\"
空气凝固成冰。
郭麒麟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咯咯作响,却半步不敢上前。良久,他哑声开口:
\"您想要什么?\"
谢怀瑾微笑,目光扫过女儿苍白的脸,落在少年紧绷的肩背——
\"我要你——离开她。\"
\"只要你们分手,项目继续,旧事永不再提;否则——\"他手腕微动,刀尖立刻压出一粒血珠,殷红在苍白皮肤间,像雪地里绽放的梅。
\"我谢家的女儿,宁可毁掉,也不交给——仇人之子。\"
仇人之子。
四个字,像四把钉子,狠狠钉进郭麒麟耳膜。他脸色瞬间惨白,眼底血丝纵横——
\"什么意思?\"
谢怀瑾笑意更深,却未回答,只是看向女儿:
\"莜莜,告诉他——十年前,广德楼舞台事故,死的第一个人,是谁?\"
谢莜莜唇瓣颤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妈,谢婉清。\"
\"第二个人呢?\"
\"……郭家班灯光师,老郑。\"
谢怀瑾点头,伞尖却未移半分:
\"两条人命,同一根断裂的安全绳。警方定性——意外;我签字——结案。但真相——\"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刀,\"安全绳,是郭家班的人,提前割开三分之一;而动手的那个人——\"
他抬眼,看向郭麒麟,一字一顿:
\"是你师父,于谦。\"
话音落地,谢莜莜猛地抬头,眼底血丝纵横——
\"不可能!\"
郭麒麟却像被雷劈中,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谢怀瑾笑意凉凉:
\"郭二公子,现在——还要护着她吗?\"
走廊尽头,电梯\"叮\"一声打开。
郭芙带着法务冲出电梯,却被眼前一幕震在原地——
少年缓缓抬头,眼底血丝纵横,却一点点,把脊背挺直。
他看向谢怀瑾,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字字清晰——
\"谢叔叔,真相我会查;莜莜,我护定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握住伞尖,掌心瞬间被刀刃划破——!
血线顺着金属凹槽,瞬间淌下,滴在地毯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云。
谢怀瑾眼底终于泛起波澜。
郭麒麟却笑了,笑意带血:
\"您说得对,骨气保不住人命——但保得住,她相信我的那颗心。\"
他掌心收紧,刀刃更深,血却流得更急——
\"要么,您现在杀了我;要么——让我带她走。\"
谢莜莜眼泪瞬间决堤,伸手去抓刀锋——
\"爸!够了!\"
谢怀瑾却忽然松手,伞尖\"当啷\"一声,掉在地毯上,滚了两圈,停下。
他看向少年流血的手,又看向女儿满脸的泪,半晌,忽然笑了,笑意却苍凉——
\"好,很好。\"
他转身,接过保镖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指尖,声音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郭二公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真相查不清——你配不上她;查清了,她未必还愿意跟你。\"
话音落下,他抬脚往电梯走,背影挺拔,却莫名佝偻。
谢莜莜扑过去,抓住郭麒麟流血的手,眼泪砸在他掌心,混着血,晕开一片滚烫。
少年却抬手,指腹擦过她眼尾,声音低哑,却带笑——
\"别哭,沈婉没哭,你也不许哭。\"
谢莜莜抬头,透过泪雾,看见他眼底燃着两簇小小的火——
那火里,有十年前的橘子糖,有雨夜的吻,也有刚刚被真相撕裂的伤口。
她忽然踮脚,吻住他——
带着血的咸涩,带着泪的滚烫,带着对未知命运的全部孤勇。
电梯门合拢前,谢怀瑾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灯影下,少年与少女相拥,像两把刚刚出鞘的剑,剑尖相抵,誓要劈开尘封十年的黑幕。
他垂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年轻人,但愿你们——\"
\"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