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曦稚嫩而抑扬顿挫的诵读声在古朴的学堂里回荡,将《论语》中“三人行必有我师”的谦逊与智慧清晰地传递出来。他小小的身板坐得笔直,神情专注,仿佛已初窥圣贤之道的一隅。
紧接着,瑶心那清脆悦耳、如玉石轻叩般的声音便无缝衔接,吟诵起“学而时习之”的篇章。她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了然,仿佛这些古老的智慧本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肖岷悄然立于学堂门口,隔着玻璃门,望着这一双儿女专注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七个月的星空之旅,见识了宇宙的浩瀚与神奇,但此刻,这小小的学堂里传出的童声,却比任何星辰都更能触动他的心弦。
孩子们不仅个头见长,更难得的是这份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定力与灵性,让他这做父亲的感到无比的骄傲与欣慰。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成长的印记,而自己却险些错过了这宝贵的七个月。
待瑶心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余韵仍在空气中缭绕,肖岷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思念,用尽可能轻柔、却依旧带着微颤的声音唤道:“宸曦,心儿。”
声音虽轻,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个小家伙的世界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两个小小的身影猛地一僵,几乎是同时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转过头来。当目光触及门口那张朝思暮想的熟悉面孔时,两双宛如黑曜石般明亮的大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比星辰还要璀璨的光芒!
“爸爸!”
“爸爸!”
惊呼声脱口而出,带着无法掩饰的狂喜。宸曦和瑶心几乎是从椅子上一跃而下,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也顾不上,像两只终于盼到归巢亲鸟的雏儿,急切地转过身,张开小小的臂膀,炮弹般扑向肖岷。
肖岷的心瞬间被这巨大的幸福填满,他迅速弯下腰,稳健有力地张开双臂,将两个温热的小身体一同结结实实地抱了起来。手臂一沉,这份重量,是七个月的离别,更是沉甸甸的幸福与责任。
虽然对于肖岷来说,只觉得离开他们短瞬之间,但是人世间的孩子对爸爸却在漫长的想念中度过。
瑶心立刻用两只小胳膊紧紧环住肖岷的脖子,将软嫩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脸上,仿佛要将自己揉进父亲的身体里。她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眼圈泛红,小嘴一瘪,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化不开的思念,声音糯糯地抱怨道:
“爸爸……你怎么走了那么久呀……天上是不是很好玩,你都忘了心儿和哥哥了……让心儿好想好想……每天晚上都想……”
说着,金豆豆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滚烫的泪珠落在肖岷的颈窝里,烫得他心尖发疼。
一旁的宸曦毕竟是男孩子,努力绷着小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但激动得通红的小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的情绪。他紧紧搂着肖岷的另一边脖子,像是怕他再次消失一样,连珠炮似的发问:
“爸爸!你是不是真的坐那种能飞到云彩上面的大飞机去的天上?天上是不是有很多星星?它们会眨眼睛吗?有没有像孙悟空一样的仙人?天上一天,地上是不是真的是一年?所以你才去了那么久?好不好玩?你什么时候也带我和妹妹去玩儿?我也要坐大飞机!”
孩子天真无邪又充满想象力的问题,让肖岷心中又是温暖又是一惊。他生怕宸曦接下来会冒出“修仙”、“太空船”之类的词语,连忙用眼神示意他噤声,同时手臂稍稍用力,将孩子们更紧地抱在怀里,然后转向讲台上一直含笑注视着他们的文老先生,脸上露出歉然的笑容,语气恭敬地解释道:
“文老先生,实在抱歉,打扰您授课了。我前段时间因公务出差,确实是乘坐飞机远行,去了个信号不通的地方。孩子们没见过世面,把坐飞机想象成上天了,让您见笑了。”
文老先生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眼中充满了智慧与宽容。他轻轻捋了捋胡须,呵呵笑道:“无妨,无妨。童言稚语,天真烂漫,最是可贵。肖先生安然归来,便是最大的喜事。父子相聚,天伦之乐,岂是课堂所能拘束?快带孩子们回去好好团聚吧。”
肖岷感激地点点头:“多谢先生体谅。这些时日,劳烦先生悉心教导,两个孩子进步神速,肖某感激不尽。”
说完,他不再耽搁,抱着两个还在兴奋地扭来扭去的小家伙,快步走出了学堂,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一般——他真怕宸曦下一刻就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直到走出学堂,来到外面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的小路上,肖岷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让两人都坐得更舒服些,然后低头看着怀里依旧兴奋不已的宸曦,表情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轻声但认真地叮嘱道:
“宸曦,我的好儿子,你记住爸爸的话:以后在外面,在任何有别人的地方,都不能再跟别人说‘爸爸去天上’这种事情,好不好?”
他看到儿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便用更浅显的语言解释:“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小秘密,就像你和妹妹藏在枕头底下的宝贝一样,只能在家里,跟爸爸妈妈、晴羽妈妈、慕雪妈妈说,在外面要保守秘密,不然可能会吓到别人,或者给爸爸带来麻烦的。你能替爸爸保守这个秘密吗?”
宸曦仰着小脸,看着爸爸异常郑重的表情,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麻烦”的具体含义,但他能感受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他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像个小大人似的保证道:
“嗯!宸曦记住了!这是我和爸爸的秘密,在外面谁也不说!拉钩!”说着,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
肖岷被儿子的模样逗笑了,伸出小指和他拉了拉钩,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瑶心虽然没完全听懂,但也跟着哥哥奶声奶气地说:“心儿也保密!”
“好,都是爸爸的乖宝贝!”肖岷心情大好,一手一个,稳稳地抱着他们,沿着绿树成荫、野花点缀的乡间石板路,步履轻松地朝着后山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余晖将父子三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空气中混合着青草、泥土和晚炊的香气,耳边是孩子们叽叽喳喳、争先恐后讲述着这几个月趣事的声音,宸曦说着在学堂里新学了什么字,瑶心则念叨着奶奶给她做了什么新衣裳……这一切平凡而温暖的细节,交织成一幅无比动人的画卷。
对于刚刚从冰冷寂静、充满未知的宇宙深空归来的肖岷而言,这份人间烟火的踏实与幸福,显得尤为珍贵,让他漂泊的心终于找到了安放的港湾。